租借回家不到一周时间，林染便决定花高价为这只颠沛流离的小母猫可乐赎身。


几个月前，林染发现自己养的1岁的公猫开始发情，甚至到了对家里的另一只公猫下手的地步。为了解决“儿子”的终身大事，林染开始物色合适的配对母猫，最终从朋友圈一个猫贩子手中相中了可乐，一只四岁的英短母猫。


据猫贩子介绍，可乐进入生育年龄后，就开始作为一只繁殖猫在各个家庭流转，生了一窝又一窝。按照协定，可乐免费租借给林染喂养，待成功怀孕后，再由猫贩子带走，最后生下的小猫中，林染可以领走一只，其余需交给猫贩子充作租借费用。


但在与可乐相处几天后，林染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决定为它赎身，结束它看起来没有尽头的繁殖生涯。


 
林染的朋友与可乐。


触动林染的那一瞬，来自可乐作为一只“敬业”繁殖猫所表现出来的“假高潮”行为。上班时间通过监控视频，林染看到即便公猫只是蹭到可乐的后背，距离成功交配还差得远，但可乐已经开始了在地上打滚的表演。


“那一刻很让人心疼，她作为配种猫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些流程，甚至已经麻木了。”林染心疼道，她又回想起猫贩子送可乐过来时说的那句“让它在你家吃几天好猫粮，不用付钱，对它好点儿就行”，想为可乐“赎身”的念头在林染心里萌芽。


几天后，熟悉了环境的可乐开始试着跟林染撒娇，在她怀里打滚。这让林染彻底下定决心要为它赎身。林染说，抱自家的公猫有时候甚至要运一口气，但可乐即使冲过来也是轻飘飘的，那么轻的身体让她不禁感慨猫的命运落差之大，也正因如此让她下定决心结束它的流转代孕生涯。


 
可乐与林染家另外两只公猫磨合中。


林染当即就跟猫贩子联系，表示愿意以稍微高于市场价800块的价格买下这只猫，“如果我说不舍得可乐继续被当做繁殖猫流转，显得我站在道德制高点一样，我说我很喜欢可乐，愿意多花点钱买下它。”但面对1000块的出价，对方十分不豫地回了句“如果生下一窝，至少能卖3500”。


最后林染只得花了2500块买下了可乐，“它肯定不值这个价，但是我愿意接受情感溢价”。


原本只是想给“儿子”解决一下生理需求的林染，没想到最后来了出救风尘。


而这样的救风尘故事，在共享猫咪服务推出后，开始越来越频繁地上演。


一


看完日本电影《租赁猫》后，鹿鹿突然也想要体验一番“有喵”人生，但她又担心自己无法为猫的一生负责，“说出来可能会被人骂，但我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教会一只猫上厕所、在固定的地方磨爪子这些琐碎的事情，我想要一只已经有良好生活习惯的宠物。”


于是，鹿鹿开始在闲鱼与大众点评上做功课。在浏览了大量的帖子后，鹿鹿以3000块押金、50块日租金租到了一只刚过一岁的美短卷耳公猫，租期为15天，“这几乎是市面上最贵的单价了，但由于这只猫品相好，性格温顺，而且老板提供的猫砂和猫粮质量都比较好，所以也不算亏。”


在与店家签订协议时，店家告诉鹿鹿，这只猫之前有过被租的经历，所以它不会认生，也不会对人过分依赖。这让担心猫咪会有应激反应的鹿鹿放下心来。


在与美短猫相处的过程中，鹿鹿逐渐产生了想要长期养它的想法，但猫咪的冷漠又让她有些纠结，“因为它的经历让它不会相信人类，它对我也难以产生独一无二的感情，这让我担心以后会养不熟。”


租期到了后，鹿鹿带着猫到了约定的地点，在告别的时候猫咪突然蹭了一下鹿鹿的胳膊，“就在那个瞬间，我觉得它对我是有爱的。”鹿鹿立即与老板“续租”，重新交了750块的租金。


与老板分开后，鹿鹿直接带着猫去宠物医院做了检查。在证实这只猫身体没有问题后，鹿鹿开始联系老板商量“赎身”事宜。一番讨价还价后，老板退还了鹿鹿第二次付的租金，在押金的基础上稍微打了折，鹿鹿以2700块的价格赎回了这只猫，“第一期的租金几乎是打了水漂了，但这就是‘试婚’的成本，也不算亏。”


与鹿鹿纠结之后才做决定不同，妮妮从“包养”到“真爱”只用了三天。


妮妮一直心怀养猫梦，但由于家里有两只兔子，担心猫咪破坏性大、与兔子无法和平共处，之前一直不敢尝试。


今年三月份，在听说共享猫咪之后，妮妮在大众点评上看到了一家明码标价租猫的猫舍，立马奔赴，选了一只蓝金渐层小母猫。


老板与妮妮签署了简单的租赁协议，协议中规定租方应保证猫咪安全，如果猫咪送回猫舍时受伤将扣除相应治疗费用的押金，“当时这个业务还不成熟，老板也是想到什么注意事项就往上填，合同并不是很正规。”


妮妮选中的这只蓝金渐层押金8000块，租金一天30块，最短15天起租。在付了押金、猫粮在内的8510块后，妮妮带着猫回家了。


这只8个月大的小母猫，在6个月时开始“接客”，已经有过几次出租经历，所以性格异常温顺。将它带回家的第一天，小母猫就会踩奶，愿意跟主人一起睡觉，懂事粘人完全没有破坏性，对兔子也很友好，“可能它很害怕被人抛弃，所以很会讨好人。”妮妮猜测到。


 
妮妮的猫第一天被带回家的状态。



这样的表现一下子就俘获了妮妮的心。她不放心老板“身体健康、打过疫苗”的承诺，第三天又带着猫咪特意做了检查，确定猫咪健康之后联系老板为猫赎身。


退还了剩下的租金后，妮妮总共花了8000块买下了这只小母猫，“如果在店里看到一只8000块的猫，我肯定不会买，但经过与它相处后，我愿意花8000块为它赎身。”从事内容行业的妮妮，月收入也不过一万上下。


但当原本的租赁交易升级为一项情感生意后，为情所困的妮妮们都觉得“为感情买单，值得”。


二


有人觉得为猫咪赎身的人有“侠义之风”，但在一些爱猫人士看来，这门生意其实很残忍。


妮妮对此有些不解，“对于我这种家里有宠物，想要通过‘试用期’来确定是否养猫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具有性价比且负责任的途径，总比我养几天觉得不合适直接退掉好吧。”


但妮妮的想法无法打动爱猫人士。像养儿子一样养猫的赵杰对这套说辞十分不屑，在他看来，能提出租猫，就说明还是将猫当做工具而非情感寄托或者家人，“想要测试宠物之间是否能融洽相处，可以带宠物去猫咖或者跟养猫的朋友进行交流和相处，但她之前没有做任何其他尝试，只是选择了最省事的一种。”


在赵杰看来，这样的商业模式也十分残忍，“猫咪适应新环境也需要时间，短租容易让猫循环往复经历适应的过程，这不仅会对猫的性格产生影响，还会影响猫的体质，导致它容易生病。”


妮妮在一定程度上同意赵杰的说法。在她将猫赎回家养了几个月后，就发现自己的猫体质比别的猫差，很容易呕吐，每次检查后医生都说没有大问题但要好好调养，“可能就是它从小颠沛流离，导致它发育没有跟上，免疫力比别的猫差。”


流浪猫救助组织（广州）的负责人“宿喵”在接受懂懂笔记采访时透露，她曾对二手电商和社交平台的租猫行为进行过一些调查，发现这些在线上租猫的商家，大多是猫舍、猫咖的经营者，“其中有一家在花都开店的专业猫舍，更是拥有大量的出租猫，租期大多为一个月到半年，生意已经相当成规模。”


据懂懂笔记报道，这家店有时候一天就能租出去十几只猫咪，如果以每周租金200块、最短租期两周计算，这家店的月租金收入将达到5万块以上。在经历了疫情的萧条后，这样的收入无疑会成为店里的经营支柱。


大多数爱猫人士都看不惯这样的生意，哪怕是那些为租赁猫赎身的人。“不要觉得那些为猫咪赎身的人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在作恶，有需求才会有供给，正是他们催生了这些残忍的商业模式。”赵杰气愤道，“所谓‘救风尘’也不过是他们在弥补自己犯的错。”


三


提供租猫服务的店铺也未能逃脱被口诛笔伐的命运。在米家乐店铺的大众点评首页，点赞最多的评价就是“租猫真是良心坏透了”。


据妮妮透露，这家店经历过多次被人举报。今年5月，米家乐正式关门，至于关店的原因，老板一直没有给出明确回复。


米家乐是北京唯一一家明码标注出来有“租猫”业务的猫舍，妮妮的猫正是出自这家猫舍。


猫舍老板在接受采访时提到，自己做租猫生意实属无奈之举。与宠物店相比，猫舍开销更大，加上他只繁育英短/美短这两种相对贵的品种，店面又是在寸土寸金的亮马桥，经营运转曾一度陷入危机。


疫情期间，经朋友提醒，猫舍老板开始做起租猫生意。这样的模式一开始是成功的，妮妮当时进店后就发现，能租的猫并不多，老板告诉她，原本有20多只可以租，但大多数人养几天后都会选择直接留下，所以能租的只剩五六只了。


一位猫咖的经营者在接受采访时也提到了开展租猫业务的无奈之处，租金、猫咪的日常开销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叠加疫情期间人流量骤减，猫咪出租成为当时唯一能看到盈利可能的新业务。


关于租猫的生意，变成了猫舍和猫咖讳莫如深的秘密。不少猫舍、猫咖都不敢提自己有租猫服务，但当客户询问这一业务是，他们会含糊地表示“可以租”。


北京一家高端猫舍的老板喵喵子聊起租猫时，犹豫了一下。她一般会极力推荐客户直接购买，但在询问的用户对于买猫十分犹豫时，她也会话头一转，说“有大一点的猫可以租给你，价格会比小猫便宜，押金会比市场价高一点。”


喵喵子经营的小猫咪，售价基本都在1-2万块左右，这样的价格对普通打工族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可以出租的猫咪一般都是成年的繁殖猫，价格多在3000-8000块，购买压力要小很多。


“以租代购”模式的推出，既满足了那些想要成为有猫一族但却没有能力长期养猫的人，又为这些猫舍经营者带来了新的卖猫商机。


不过，无论商家与消费者租猫背后的故事是什么，都已经变成了爱猫人士的“公敌”。


为了了解更多猫咪相关知识、与人拼猫粮，妮妮加入了好几个爱猫人士交流群，但她从来都不敢说自己的猫咪曾经是租来的，“一定会被骂死，说不定还会被人肉。”


 
妮妮说养了八个月后她的猫越来越小公主了。



但看着自家的小猫咪从瘦瘦小小满脸惊恐的样子，长成现在富家大小姐的模样，妮妮觉得很满足，“至少它不用再去‘接客’，花钱、被骂，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