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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左拥右抱忙纷纷

  刘朗紧张万分的推开红门之后,立即穿过花圃,朝屋内奔去。

  倏听盂夫子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朗一见孟夫子正盘坐在鼎前,慌忙道:“哇操!夫子,我闯祸了,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救个人?”

  孟夫子沉声问道:“别慌,究竟是什么事?”

  “哇操,夫子!我方才在厨房门口,不小心把一个婢女撞飞向墙壁,现在已经头破血流,昏迷不醒了!”

  孟夫子听得暗喜:“嘿嘿,真是天助我也,老夫正在担心唱不响这场戏哩!嘿嘿,实在太好啦!”

  只听他沉声道:“对方还有没有生气?”

  “哇操!我也不太清楚!”

  “好,你在厅中等我,我去配药!”

  说完,站起身,匆匆行向房内。

  孟夫子故意在房中拖延,盏茶时间之后,走到厅中朝坐立不安、神色惶恐的刘朗沉声道:“走吧!”

  说完,迳自走出客厅而去。

  刘朗顾不及看他如何通行那条路面,迅速的绕过花圃。迎了上去,问道:“哇操!你怎么没有带药箱呢?”

  “嘿嘿,老夫如果要靠那些瓶瓶罐罐救人,那就损了‘冲阎王’之名头了!”

  说完,大步行去。

  刘朗暗暗祈祷道:“哇操!阎王爷,是你叫我到这儿来的,你可要手下留情,别把那个‘青年仔’的小命摄去!”

  半晌之后,二人尚未走进厨房大厅,但见厨房内已是灯火通明,人影幌动,分明已经传了出去。

  刘朗不由更加悚然。

  突见一位少女探首朝外一瞧,立即叫道:“孟夫子来了,孟夫子来了!”

  刘朗随着夫子走入厨房,只见麻吉站在一身红衫的李瑶琴及一位相貌俊逸,却带轻佻神情的公子哥儿的身旁。

  麻吉一见到刘朗,立即叫道:“刘朗,快来见过孙少爷及孙小姐!”

  刘朗应了一声,正欲过去,却听孟夫子沉声道:“先别忙那些虚礼,快过来救人!”

  刘朗一想有理,立即走向那位少女。

  李瑶琴及那位俊逸青年立即脸色一沉。

  麻吉暗叫一声:“糟糕!”

  立即躬身说道:“孙少爷,孙小姐,此事不能怪……”

  话未说完,那位俊逸青年右足一抬,‘砰!’一声,已将麻吉踢了出去。

  麻吉只觉腰眼一阵剧疼,‘哎唷!’大叫一声,一见自己正飞向孟夫子,慌忙叫道:“夫子,快点闪开!”

  孟夫子见状,心中暗喜,拉着刘朗迅速朝左闪去。

  麻吉‘啪!’的一声趴在那位少女的身子上。

  由于腰眼穴道被封住,他一时也爬不起来,急叫道:“大仔,快拉我起来!”

  刘朗一见那位青年居然如此藐视人命,心中一火,沉着脸交麻吉拉开之后,立即缄口一开的吵着。

  孟夫子蹲在那位婢女身边,替她把过一阵脉之后,沉声道:“刘朗,过来,左掌‘腹中’,右掌‘气海’,快!”

  说完,右掌在那位婢女的身上大穴连拍着。

  刘朗心知孟夫子吩咐自己运功救人,立即盘坐在那位婢女的身边,暗一调息之后,认准那位婢女的穴道,就欲出手。

  倏听李瑶琴喝道:“住手!”

  刘朗立即止住双手。

  孟夫子胸有成竹的问道:“孙小姐有何指示?”

  李瑶琴脆声道:“我来吧!”

  孟夫子道:“不行,小帆刚‘破瓜’,元气大损,又逢此意外,全身的经脉已乱,必须由一位童身之子出手拯救!”

  李瑶琴闻言怔了一下,暗暗一指身边的哥哥李修德。

  却见李修德低垂着头,她心知小帆必是已经被他夺去元贞,暗暗报愤哥哥之好色非为之余,她缓缓的低下头。

  孟夫子心中暗喜,道:“刘朗,调息运功!”

  刘朗暗暗的吸了一口气,调匀真气之后,左右双掌立即按在小帆的双乳之间,以及下腹位置。

  他只觉双掌所按之处又冷又热,心中不由一惊!

  事实上,孟夫子根本不必刘朗出手协助,他完全是存心要推动他的计划才会虚晃了这一招。

  只见他自怀内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绿色药丸,扳开小帆的牙关。

  将药丸塞入之后,沉声道:“刘朗,美女如白骨,亲仇如海深,凝住心神!”

  药丸入口即化,迅即沿着小帆的喉中流入腹内。

  刘朗正在心猿意马,闻言之下,心中一凛,立即全神运功。

  半晌之后,迅即入定。

  孟夫子另外取出一瓶药水替小帆的伤口消毒过后,另外取出一盒药膏轻柔的在小帆的伤口四周涂抹着。

  李瑶琴自爷爷及麻吉的口中获悉刘朗根本不诣武。

  可是,如今一瞧他的气色,分明已窥堂奥,不由暗赞孟夫子果然神秘莫测。

  她的那对美目连连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修德在爷爷及母亲的宠溺之下,养成了自大自狂及负色如命之毛病。

  府中十余名少女,只有小帆才在今晚被他夺去元贞。

  为了小帆,李瑶琴曾经三翻两次的与他翻脸,如今当众被孟夫子由脉象抖了出来,李修德当然甚不愉快。

  追根究底,他已经将刘朗恨入骨髓了!

  刘朗却浑然不知的入定调息着。

  表面上,他似乎在运功替小帆疗伤,事实上,由于他不知道如何提气使气,因此,真气只是一直在他的身上流转着。

  孟夫子擦好伤处之后,再度替小帆把过脉,只觉她的脉象已趋平稳,立即沉声声道:“刘朗,差不多啦!”

  说完,站起了身子。

  刘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之后,缓缓的站了起来。

  倏听李修德喝道:“过来!”

  刘朗身子一震,缓缓的走了过去。

  只见他躬身一礼,道:“刘朗见过孙少爷!”

  “大胆奴才,见了本少爷为何不下跪!”

  刘朗闻言,傲气徒生,平静的道:“哇操!在下乃是来府中帮忙而已,并非府中之奴才,请孙少爷……”

  李修德一见他竟敢出言顶撞,气得身子一颤,俊目寒芒暴射,怒喝道:“大胆奴才,你这身打扮分明就是奴才!”

  刘朗心一狠,大声道:“哇操!孙少爷,在下与你素未谋面,咱们的年纪相若,你何苦要一再的刁难在下!”

  李修德闻言,怒啸一声,身子踏前一步,道:“大胆奴才,本少爷今日如果不教训你一场,今后如何见人?”

  说完,右掌一扬,就欲出手。

  刘朗一吐口水,喝道:“哇操!君子功口不动手,在下究竟犯了何错,请孙少爷先弄清楚再动手!”

  李修德放下手掌,指着将将醒转站起身子的小帆,道:“大胆奴才,小帆与你有何血海深仇,你竟将她伤成这个样子?”

  “哇操!这是‘车祸’,不是意外,当时,我提着食盒自外行入,她却正好要外出,无意中就碰了个正着!”

  小帆却叫道:“狗奴才,分明是你趁我不备,将我推倒的!”

  刘朗一见她居然颠倒是非,不由气得虎目暴睁,喝道:“哇操!你别胡说,你可敢和我去森罗殿发誓!”

  小帆闻言,身子一颤立即低头不语。

  李修德喝道:“大胆奴才,做错事,不但不知悔改,还强词夺理,今夜本少爷非把你好好的教训一翻不可!”

  说完,又朝刘朗逼了过去。

  陡听孟夫子沉声道:“员外,少奶奶,你们看着办吧!”

  李修德闻言,立即住宅在朝外望去。

  倏听一阵‘呵……’笑声,李长寿果然与童媛嫒自外走了进来。

  众人慌忙躬身行礼,李长寿朝众人及现场瞧了一阵了之后。

  呵呵笑道:“没事,没事!孟兄,辛苦你啦!大家下去休息吧!”

  说完,朝李修德兄妹一招手,转身离去。

  李修德瞪了刘朗一眼之后,默默的离去。

  孟夫子拍开麻吉的穴道之后,道:“刘朗,先去洗个澡,把一身毒气洗之后,再来休息吧!”

  说完,迳自离开。

  刘朗默默的颔首,迳自走回房内,取出一套衣衫。

  提了两桶水,匆匆的洗过身子,带着那套脏衣,迳自回到孟夫子住处。

  只见孟夫子抱着一捆干柴,沉着脸在院中来回的走动,每走数步,右了立即将一声干柴插入地面,不由令刘朗大诧。

  他默默的站在鼎前,瞧着孟夫子的怪异举动。

  盏茶时间过后,只见孟夫子又在鼎前丈余外围布下三块干柴之后,站起身,朝四周打量着。

  半晌之后,只见他默默的颔首,冷冷的—笑之后,沉声道:“刘朗,你对今夜之事,有何感想?”

  刘朗沉声道:“哇操!很火大!”

  “嘿嘿!李修德一向被宠得太不像话了,今夜你居然敢顶撞他,今后可要特别的提防他的报复!”

  “哇操!谁怕谁,惹火了我,大不了屁股一拍,走路!”

  “嘿嘿,走路,他会轻易的放过你吗?”

  “哇操!他如果敢动粗,我也不会客气的!”

  “嘿嘿……死鸭子嘴硬,双方一动手,以他的武功,吃亏的一定是你!”

  “哇操!这倒是实情,夫子,他的武功强不强?”

  “嘿嘿!他自幼练武至今,据老夫的估计,一身修为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你可要多下点苦功才行!”

  “哇操!夫子,可要烦你多加指点了!”

  “嘿嘿,你放心,从现在起,你只要在这个鼎前连坐三天,老夫保证你绝对不会落败!”

  “哇操!可能吗?”

  “嘿嘿,老夫专门化不可能为可能,开始吧!”

  说完,立即朝鼎后行去。

  刘朗搁默的盘坐在鼎坐在鼎前。

  “往前来些!好,开始运功吧,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别管,非经老夫出声,不得停止运动,知道吗?”

  “知道!”

  孟夫子观察半晌之后,一见刘朗已经气机匀然,暗暗提紧一口真气,双手平举,按在那个热乎乎的鼎腹。

  半晌之后,只见自鼎缝缓缓的冒出一缕红烟。

  怪的是那缕红烟似有人在牵引般,缓缓的飘向刘朗的鼻孔之中。

  夜深寂静,夜风徐徐,只见一缕缕的红烟,源源不绝的飘向刘朗的鼻孔之中,一个时辰以后,才停下来。

  盂夫子顾不得调息恢复元气,立即站起身子。

  只见刘朗全身火红似血,头顶冒出淡淡的白烟,神色却一片平和,孟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在灶中又添了数块干柴之后,重回原处休息。

  半个时辰之后,立见一缕红烟又飘向刘朗的鼻孔。

  一个时辰之后,孟夫子起身一瞧。

  只见刘朗全身更加血红!

  头顶的白烟也更加浓密了。

  如此周而复始,在隔天子时,当孟夫子收功起身之后,只见刘朗的脸色已呈一片晶莹,那种血红颜色,已然消失。

  孟夫子瞧得神色激动万分!

  他的医术又再度突破了!

  借助百余种奇珍异草所烘出来‘药灵’,加上他的玄功,终于使一个凡夫俗子在一日一夜之间突破了任督两脉。

  这是一项极为冒险的试验。

  若非刘朗的天赋优异,这些年来到处流浪,锻练成一付坚强的体魄,换了别人,早已血脉迸裂,筋骨俱碎了。

  孟夫子缓缓的走进房中,坐在桌前取出那本小书,将这段命名为‘闪电超人’的试验记载下来。

  记载完后,他吞下三粒灵药,迅即入定。

  三日之后,黄昏时刻。

  李长寿及童嫒嫒,神色肃穆的站在孟夫子房外一株大树枝桠上,只听童媛媛脆声道:“那孟夫子在搞什么鬼?”

  李长寿一反平常的微笑神情,凝重的道:“冲阎王心计深沉,行事迥异于常人,如今又突然布起阵来,一定在进行什么计划!”

  “爹,这是什么阵势,居然一片迷红,令人瞧不见后院之景物!”

  “那鬼崽子之奇门遁甲,人兽只要陷入其中,即无法逃脱,昔年少林四大金刚几乎被困毙于此阵中!”

  “晤!此人实在胸罗万机,太可怕了!”

  “嘿嘿,孙悟空再厉害,也脱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只要他一有异轨,老夫一定叫他神销形毁!”

  “爹,你与他约定的时间快满了吧?”

  “不错,在重阳节前夕即已约满,嘿嘿,只要取是那瓶‘回生丸’,老夫一定马上除掉他!”

  “爹,如何处置刘朗呢?”

  “嘿嘿,此子邪门得很,老夫有意栽培他!”

  “可是,德儿对他颇有成见!”

  “那是德儿之错,过些时日,老夫让德儿出去历练一阵子,只要不让他们碰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爹,不知怎么搞的,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心神不宁,好似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嫒儿,这些年来真是苦了你啦!唉!”

  童嫒嫒忍住心中激动道:“爹,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走吧!”

  ‘唰!’一声轻响,树上立即消失他们影子。

  想不到李长寿还有一身精深的武功哩!

  就在此时,盂夫子正在神色严肃的观察着刘朗。

  “此子的一身内功已不逊于我,若再假以时日历练,必可超越,我……”

  他立即陷入沉思。

  孟夫子姓盂,单名全,原本原一名秀才,因为个性好静,加上不喜交际及逢迎,一直不得志,只有寄情于山水。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在终甫古洞之中找到一本前辈异人(含恨子)留下来之手册,内含医术,阵法及‘恨女心法’。

  他立即散尽家财,在终甫山后搭一茅房,全心修炼。

  十年后,他尽得所学,开始行道江湖。

  三年不到,他已是中原武林响叮的人物,不但获得‘冲阎王’的字号。

  更列入‘武林四异’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其为师。

  可惜,他一直行踪不定,令那些人大失所望。

  在十年前,孟全在泰山发现有两名老者在比武,他隐在暗处一瞧,立即被那两名老者的武功吸引得停身不动了!

  那两人接连比内、外轻功及暗器之后,终于分出高低,‘霹雳神君’李长寿终于以一招击败‘赛孔明’关哈安。

  孟全一真渴望能够与‘武林四异’之其他三异神鹰老人胡集威、关哈安、李长寿切磋一番所学,立即跟住李长寿。

  他一直跟到李府之后,立即现身拜访,并订下半年之约。

  那知,经过一天一夜的比武之后,他比关哈安败得更惨,只好遵照规定乖乖的在李府替他炼制‘回生丸’。

  只要这种‘回生丸’练成,李长寿的武功必然可以再精进一步。

  届时,他同神鹰老人胡集威挑战,一争‘四异之首’美誊。

  孟全经过六年余的暗中观察,发现李长寿虽然年逾六旬却仍颇好渔色,而且对于名利也看得甚重。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依约炼妥‘回生丸’之时,恰好出现了刘朗,他经过思忖之后,立即决定先培育刘朗再控制他。

  因此他将自己苦心精炼的灵药加入鼎中,提早将回生丸炼成,同时,运用玄功将药气逼入刘朗的体中。

  此是,他一见刘朗的气色,听听他的鼻息,以他的丰富行医经验,立即察知刘朗的功力正在突飞猛进中。

  他不由开始怀疑会控制不了刘朗。

  若是换了别人,孟全有信心凭着自己毒药及手法,可以制伏,偏偏刘朗不惧毒物,才会令他忌惮万分。

  如果以暗制手法对付他,万一被老奸巨滑的李长寿识破,只要稍加挑拨,自己岂不又多了一个强敌。

  思忖至此,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他不禁觉得一阵悚然。

  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入定之中的刘朗,只觉心宁神静,全神轻盈,舒畅,他早己感觉到孟夫子的心跳不规则的变化着。

  在他的超意识感应之中,隐隐觉得孟夫子似乎想对自己不利。

  “哇操!这个老怪如果想对我不利,那我只有翘辫子的份啦!”

  思忖至此,一颗心儿立即狂跳起来。

  鼻息不由加剧了。

  孟全立即发现他的异样,暗忖遭:“此子虽然机警,但不失为忠厚待人,我不妨以柔克刚!”

  思忖至此,立即沉思道:“刘朗,休息片刻吧!”

  刘朗睁开双目道:“哇操!夫子谢谢啦!”

  孟全含笑道:“你现在觉得身子有何不同?”

  “哇操!我觉得身子好轻,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嘿嘿!这是好现象,去吃点东西吧!”

  刘朗站起身,左足一跨,只觉得被人在背后一推,居然一下子掠出二尺余,骇得他几乎当场摔跤。

  他惊呼一声:“哇操……”

  立即如履薄冰般前行着。

  孟全挂着得意的微笑,瞧他走回厅中之后,取出一粒火红药丸,屏息挤碎之后,自鼎缝中倒了进去。

  只见他暗暗松口气,暗忖:“嘿哩!这粒‘火狐丸’一加进去,不但可瞒住李长寿,而且可闹个天翻地履!”

  思忖至此,他的咀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两个月以后,晨曦乍露,大地一片欣欣向荣。

  孟全端着一杯香茗,挂着欣赏的微笑瞧着后院中一条轻烟般的身影在迅速的移挪着哩!

  在晨曦之中,若非仔细观看,几乎认不出那是一个人在练武,胆小之人必会误会是鬼怪在飞舞。

  在这两个月之中,孟全每天上午传授刘朗‘含恨离去’轻功及‘恨不成刚’掌法,下午则传岐黄医术。

  刘朗为了复仇当然全力以赴了!

  这两个月以来,他可以说是废寝忘食。

  更别说是好好的洗一次痛快澡了,因此他尚未发现他的‘小钢炮’被孟全添加‘装备’了。

  今日一大早,刘朗即已开始练武,他只觉越练越顺手,真气也越流畅,若非孟全再三叮咛,他早已长啸不已了。

  他一直练到最后一式‘恨你入骨’之后,才缓缓的收了式子。

  一直凝立在远处观看的孟全沉声道:“休息吧!麻吉在门外等你,记住,不可泄露你练武之密!”

  刘朗颔首,立即走了出去。

  刘朗一打开红门,果见麻吉正站在丈余外焦急的瞧着大门,他一见到刘朗,立即叫道:“大仔,你干嘛这么久才出来?”

  刘朗带上红门,边走过去边打量着麻吉,半晌之后,笑道:“哇操!麻吉,你的气色挺赞的,有了喜事啦!”

  “咦?大仔,你知道啦!”

  “哇操!我一天到晚忙着看着那个破鼎,还会知道什么?”

  麻吉嗫嚅半刻,低声道:“大仔,我要娶查某啦!”

  刘朗怔道:“哇操!是真的吗?新娘是谁?”

  “小春及小秋!”

  “哇操!一箭双雕,麻吉,你该改姓赵才对呀!”

  “嘻嘻!不是我罩得住啦!而是她们的肚子沉不住气了,如果再不成亲的话,小仔产后就无法报户口啦!”

  “哇操!先上车后补票,麻吉,员外他们知道了吧!”

  “小春乃小秋已经向少奶奶报告过了,员外说最好在鬼月(七月)以前成亲,你看该选那一天呢?”

  “哇操!今天是几号啦?”

  “六月二十一日!”

  “哇操!只剩下一个星期而已,太急促了吧!”

  “没关系,少奶奶已经替我们三人准备妥啦!只等你挑一个黄道吉日,由员外替我们主婚,就行啦!”

  “哇操!我又不是半仙,那会挑黄道吉日呢?”

  麻吉自袋中掏出一张红纸,道:“大仔,员外已经替我们三人合过八字,二十三,二十七日都不错,请你挑一个吧!”

  “哇操!麻吉,你干嘛要我挑日子呢?”

  “大仔,长兄如父,何况你,你本来就是我的小主人,我不但要请你替我挑日子,还要请你替我主婚哩!”

  “哇操!主婚,爱说笑,你要把我‘煮昏’,呀?”

  “大仔,拜托啦!给个面子吧!”

  “哇操!不行啦!我这么年青又什么都不懂,不行啦!”

  “大仔,拜托啦!你是我的唯一至亲好友,你如果不帮我的忙,我就无法成亲了,拜托啦!”

  说完,急得跪了下来。

  刘朗急忙拉着他的双臂,道:“哇操!麻吉!你干嘛非找我不可呢?哇操!你等我去问问夫子!”

  说完,匆匆行入门内。

  麻吉被捏得疼痛万分的双臂,痴痴的瞧着那扇红门。

  刘朗走到后院,朝凝立在鼎前的孟全低声问道:“夫子,我有事情想向你请教一番!”

  孟全转身颔颔首不语。

  刘朗一见到他那深沉的神色,虽然已经和他相处甚久,但还有些恍然,因此低声道:“夫子,麻吉要成亲了!”

  说至此,瞄了他一眼。

  “嗯!他要你帮什么忙?”

  “哇操!他要我替他在本月二十三及二十七日中挑一个黄道吉日,另外还要我替他主婚,真是胡来!”

  盂全思忖片刻,沉声道:“你就在二十日七去替他主婚吧!”

  “哇操!我……”

  孟全却缓缓的转过身,迳自取块干柴掷入灶中。

  刘朗识趣的重又走了出去。

  “大仔,你考虑好啦?”

  刘朗瞪了他一眼,叱道:“哇操!麻吉,你既然坚持要请我,我也认了,就选在二十七日吧!”

  麻吉欣喜的哈腰叫道:“大仔谢谢你,多谢!”

  “哇操!多谢!少来这一套,没事了吧!”

  “没事啦!对了,明天我把礼服送来!”

  “哇操!还要穿礼服呀!又不是我在娶查某!”

  “大仔,拜托啦!给个面子啦!”

  “哇操!好啦!滚吧!”

  六月二十六日,乙末日,宜祭礼,出地,动土,安床。

  卯初时分,刘朗即开始在屋内忙碌的打扫着。

  孟全在撤去入厅通道之阵式之后,朝一株似草莓的植物弹去一粒绿色药丸立见那粒石榴大小的青叶较为鲜红。

  空气之中飘来淡淡的香味。

  孟全阴笑道:“姓李的,别怪老夫太绝了!”

  说完,返身入厅。

  盂全略为打量屋内一眼之后,沉声道:“刘朗,炉中之药今日即可炼妥,待会员外会来此取药的!”

  刘朗会意的点头道:“哇操!怪不得自子时起,炉中之火已渐减小,夫子,你舍得把六七年来苦心炼制的丹药送给员外吗?”

  “哼!老夫一言即出,从不反悔,自现在起,你必须佯作不谙武,除非面临生死关头,否则绝不准出手!”

  “哇操!干嘛如此地神秘呢?”

  “这是你答应老夫的第一件事!”

  孟全心中冷笑道:“嘿嘿小子,明天就够你忙的啦!”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传来一阵呵呵的笑声,只听孟全沉声道:“员外他们来了,咱们出去迎接吧!”

  说完,身子一闪,疾掠而去。

  刘朗暗赞一声:“哇操!这才是真正的高明功夫!”

  立即跑了过去。

  他刚跑到大门口,立见李长寿走在前头,童嫒嫒及李瑶琴分别跟在他的右方缓缓的走了过来。

  一身红衫的李瑶琴虽然仍是一付骄傲神情,那婀娜的身材及姣好的脸孔,令刘朗瞧得她也的确够资格骄傲。

  只听李长寿呵呵笑道:“孟兄,辛苦你啦!”

  孟全仍是阴阴的道:“那里,请进!”

  说完,朝门右左一侧,伸手肃容。

  刘朗慌忙也朝门左退开。

  那知他刚站住身子,倏觉一股潜劲随着李长寿的走过,逼了过来,他不由‘嗯!’了一声,踉跄后退着。

  李瑶琴不屑的含着冷笑的走了进去。

  孟全扫了他一眼,大步入内而去。

  刘朝揉揉左肩,暗骂道:“哇操!仙拼仙,害死猴齐天,他们两人不知有什么过节,竟拿我当试验品!”

  他暗暗嘀咕边锁上红门,边走了进去。

  只见孟全右手一挥,那鼎盖自动掀起,一莲白烟自动冒了出来。

  院中立即充满清冽的药香。

  李长寿哈哈笑道:“孟兄,你不愧有‘冲阎王’的美誊,此炉回生丸一出世,阴间必然可以减少不少的冤魂!”

  孟全淡淡的道:“这全是李兄的功德无量!”

  说完,顺手拿起鼎旁的一个大瓷瓶。

  只见他手抚瓶底,瓶口对着鼎中一比!

  绿光连闪,鼎中‘回生丸’似针遇磁石一般,鱼贯射入瓶中。

  ‘滋!’一声,孟全将木塞封住瓶口之后,道:“李兄,瓶里一共有三十六粒‘回生丸’,祝你长寿万年、功力盖世!”

  说完,递了过去。

  李长寿接过瓷瓶,呵呵笑道:“多谢孟兄的美言,小弟没齿难忘!”

  说完,朝童嫒嫒瞄了一眼。

  童嫒嫒的右袖一抖,立见一道灰影射向孟全。

  两人相距只有二尺余,加上童嫒嫒又突然出手,那道灰影迅即逼近孟全之胸口,不由令刘朗惊呼出声。

  就在这时,刘朗只觉右腕一紧,身子一阵酥软,一见是李瑶琴制住了自己的行动,他不由再度惊呼出声。

  李瑶琴沉声道:“没你的事,安份些!”

  说完,双目凝视着刘朗。

  刘朗瞥了她一眼,立即瞧向孟全。

  蓦见孟全冷哼一声,鬼魅般和左侧一闪,险之又险的闪过那道灰影的袭击。

  刘朗见状,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道灰影一扑未中,落地之后,尾端朝地上一点,‘呱!’地叫了一声之后,立即又闪电般射向孟全。

  盂全乍闻那声嘹亮的‘呱!’啼,骇呼一声:“鬼蛇!”

  身子立即疾掠而出,刘朗不由暗暗一凛。

  李长寿呵呵一笑,右掌一抬,一道掌劲劈向孟全的胸前。

  童嫒嫒左袖再扬,另外一道灰影又射向孟全的后背。

  刘朗脱口喝道:“小心背后!”

  孟全厉啸一声,双掌疾劈。

  ‘呱!’一声啼叫,那道灰影立即被孟全震成粉碎。

  ‘轰!’一声,孟全吃亏在空中无法着力,立即被李长寿那道暗劲逼得朝丈余之外飞了出去。

  另外那道灰影却已趁机咬中了孟全的左小腿。

  ‘砰!’一声,孟全立即堕落地面。

  童嫒嫒叱喝一声,立即扑了过去。

  李长寿叱喝道:“小心阵式……”

  可惜,已经迟了一步,只见童嫒嫒飞堕在丈余外地面之后,立即在原处四处打转,却无法前进半步。

  盂全堕地之后,一掌劈碎那条‘鬼蛇’之后,瞧了自己那条黑肿的左小腿一眼,一咬牙,右掌再度一劈。

  ‘咔!’一声,那截左小腿立即齐膝而断!

  刘朗瞧得一颗心儿怦然跳个不停。

  李长寿右掌一扬,一道狂飕朝孟全掷去。

  那知,那道狂飕在临近孟全之际,却好似泥牛入海般迅疾消失于无形,不由令刘朗暗暗一怔。

  李长寿冷哼一声,右掌朝那个铜鼎一挥。

  怪事出现了,那个铜鼎好似被人抢着一般,朝孟全的头顶砸去,不由令刘朗暗暗的替孟全耽心不已。

  盂全顺足一弹,立即射出五尺余远。

  立见断腿处鲜血迸喷着。

  李长寿耽心孟全趁机毁了童嫒嫒,双掌连挥,将附近之物朝孟全砸去,逼得他连连闪避。

  鲜血不停的迸射着。

  终于,孟全厉啸—声之后,胡声遭:“姓李的,承蒙惠赐,孟某铭记于心,终有报答之日!”

  说完,朝墙外射去。

  刹那间即已消失了人影。

  刘朗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立即思忖对策。

  李长寿瞄了盘坐在丈余外地面上的童嫒嫒一眼,转过身凝视着刘朗道:“刘朗,你可知入阵之法?”

  刘朗点头道:“知道!”

  李瑶琴松开右掌,从容退了一大步。

  刘朗揉揉隐稳泛疼的手腕,身子朝阵内闪入。

  只见他在阵内左挪右闪片刻,即已到童嫒媛的身前,他立即说道:“哇操!少奶奶,请随我来!”

  说完,自地上拾起一截枯枝递了过去。

  童媛媛站起身子,瞧了枯枝一眼,暗赞道:“此子谨守礼节!”

  伸手抓住枯枝,随着他前行而去。

  半晌之后,两入即已到李长寿的面前。

  童媛媛犹有余悸的瞧了他一眼,瞄了李长寿一眼,李长寿会意道:“走啦!咱们回去吧!”

  说完,又朝刘朗道:“刘朗,你随老夫来一趟!”

  刘朗应声:“是!”

  立即随他们朝大门行去。

  路经那些花圃之际,众人又闻到那不知何味的花味,刘朗只觉得鼻子一阵酸痒,不由连连打了三个喷嚏。

  李瑶琴瞄了他一眼,默默的行去。

  刘朗尴尬的以袖拭鼻悌之后,默默的跟着行去。

  进入大厅之后,李长寿端坐在当中太师椅上,童嫒嫒及李瑶琴则跟入朝厅后行去,只留下刘朗站在厅中。

  李长寿自怀内掏出那个瓷瓶,倒出一粒‘回生丸’道:“刘朗,你一定受了惊吓吧,吃一粒吧!”

  刘朗忙道:“员外,此药甚为珍贵。小的不敢消受!”

  “呵呵,方才若非你的帮忙,嫒儿岂能出困,你先把这粒‘回生丸’吃了,老夫再把孟全与老夫之恩怨说给你听吧!”

  刘朗道:“谢谢!”

  上前接过药丸,迅即服下,心中暗忖道:“哇操!看样子员外想以我做试验品哩!”

  药丸入口即化,立即流入他的腹中。

  李长寿凝视他片刻,一见他的气色绝佳,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含笑道:“刘朗,你此时觉得怎么样?”

  “哇操!滑香舒爽,果然不愧为‘回生丸’!”

  “呵呵!老夫共花了上千两黄金所购来的奇珍异药,加上孟全的精湛医术,岂会有虚物!”

  说着,得意的呵呵笑着。

  就在这时,陡见白影一闪,童嫒嫒拿着一卷纸走了过来。

  李长寿止住笑道:“嫒儿,让他看看!”

  童嫒媛将一卷纸递给刘朗之后,迳自朝后行去。

  刘朗打开那纸卷,不由叫道:“哇操!是他!”

  原来那卷纸上面画有神鹰胡集威之画象,而且还写着他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迹。

  刘朗一见榜文上面的格式及印记,立知必是自己这些年来所常见的官府布告,心知此事必然不假。

  他不由怔住了,“哇操!难怪他那么凶,原来还是江洋大盗哩!还好,那一天反应迅速,否则非翘辨子不可!”

  李长寿,见刘朗的神情,立即问道:“刘朗,你认识他吗?”

  “哇操!不认识,不过,我曾见过他,他的身边还有一只好大的老鹰,那样子令人一见就会害怕哩!”

  “呵呵!不错,那只神鹰力可伏虎驯狮,正是胡集威的标记,寻常武林高手三五人也不是他的放手哩!”

  刘朗将那卷纸递给李长寿之后,侍立在一旁。

  李长寿将那卷纸放在茶几上,—指右前方的那张太师椅道,“刘朗,你坐下来,老夫说一个故事给你听一听!”

  刘朗道过谢,端坐在那张大师椅上。

  李长寿靠在太师椅上缓缓的说道。

  这是一个被大海包围着的孤岛。

  浪花卷成一条白线,把海面划分为两种不同的境界,一边是茫茫大海,一边是辽阔的沙滩。

  海边,飘浮着一艘陈旧的小船,船上唯一的风帆已经破损不堪,桅杆也齐腰折断;斑剥的船漆,破裂的船舱……显然这小船,必是饱受海上狂风巨浪的无情推残,历经无数艰苦的奋斗才能渡过大海,抵达此地。

  然而,奇怪的是,船上空空荡荡,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距船百丈外的沙滩上,这时正有三道目光一瞬也不瞬的注视那艘海上孤舟。

  那是三个穿着蓝衣的人,居中是个二十多岁的英俊青年,额宽肩阔,身躯修长。

  有一双象征智慧的大眼睛和一张代表坚毅性格的薄嘴唇。

  其余两人都在四旬以上,神情威猛粗犷,各带着二口长刀,其中一人左眉斜斜的。

  有着一道鲜红刀疤,眼球已瞎,只剩下右面一只独眼。

  但他那独眼之中,精芒进射,炯炯有光,特具一种摄人的威势。

  另一个生得较矮的汉子首先开口说道:“真奇怪,昨天傍晚我还在这里玩过水,并没有看见这艘船呀!”

  独眼大汉道:“而且这艘船单桅浅底,居然能驶过浪大流急的黑水滩,的确叫人奇怪得很的!”

  矮汉子道:“八成儿是遇着风浪,迷航的渔船!”

  说到这里,侧目望望那蓝衣青年,似欲征询他的意见,但蓝衣青年正全神贯注在海面上,既无表示,也没有开口。

  独眼大汉道:“我看它不是迷航船只,倒像是专程到咱们琵琶岛来的!”

  矮汉子道:“你怎么知道!”

  独眼大汉咧嘴一笑遭:“猜罢了,老三,你是有名的水怪,游过去看看,船上究竟是些什么人?”

  被叫做老三的矮汉子应了一声,匆匆解卸衣衫,便打算下水。

  这时候,蓝衣青年忽然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去看了,那是一艘空船!”

  两个中年人都诧异的问道:“少岛主,从何判断那是一艘空船!”

  青年微笑道:“这道理更简单,你们只看那几只海鸥绕船低飞,颇有栖息之意,便知道船上不会有人了!”

  矮汉子道:“那船上的人呢?”

  青年道:“当然是已经上岸来了!”

  矮汉子忽然神色一变,凝目问道:“少岛主怎知那船上没有人,并且已经登岸了?”

  青年又微笑了一下,道:“你没看见船头插着一只竹杆吗?那就是驶船来的人下的桩,如今船至人渺,他们当然是已经上岸来了!”

  那独眼大汉闻言跟中立即精光暴射,沉声道:“既然如此,待老奴飞报岛主,立即派人搜索……”

  青年摇摇头,笑道:“人到了岛上,还怕他们飞上天去么?你们且别声张,先在附近查看一下,沙滩上一定留下脚印的!”

  两个中年人同声应是,立即分头向左右沙滩搜查。

  没多久,矮汉子果然发现一行清晰的脚印,由海边蜿蜒向内岛延伸而去。

  那脚印由滩边登岸之初,两脚之间距离甚近,离开了水面。

  脚印间的距离便突然加大,每一落脚,都在四尺以外。而且越走距离越大。

  十余丈后,两个脚印中间的距离,竟然已达五六尺以上了。

  同时,脚印只有一行,履痕也极均匀,此外别无其他痕印或足迹。

  青年俯身细看了很久,不由眉峰紧锁,喃喃自语道:“他不辞艰险,千里迢迢驾舟而来,怎么会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呢?”

  矮汉子接口道:“或许他的同伴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人!”

  青年摇头道:“不,此人的一身武功不弱,同伴也不会是凡夫俗子,一定另有其他缘故!”

  独眼大汉道:“岛主早已有严令,不容任何外人踏入内岛,只怕只有半个人也不能放过!”

  蓝衣青年直起身子举目向内岛一片密林扫了一瞥之后,说道:“走!咱们跟下去瞧礁!”

  三人循着脚印追踪而行,越过抄滩进入密林,脚印忽然折向正北;转入了一条羊肠小道。

  那小径是以细石铺成,两侧嵌以鹅石,行约里许,使到一个三叉路口。

  路旁,有一座青石砌成的凉亭,亭外竖着一面木牌,亭柱上挂着一张弓,一壶箭。

  木牌是贴了一张告示,写的是:“本岛处处危险,外人切莫留连,左有制命毒沼,右有化骨之泉,蚊蛇皆带有剧毒,丧人何止万千,阁下既属无辜,何必以身试验?”

  “前进已是绝路,退后或亦艰难,壶中备有响箭只须放箭示意,宫有专人接送,且请入亭内少歇,万勿逞强闯关!”

  脚印到了亭子,略为显得有些紊乱,然后顺着左边小径延展下去。

  蓝衣青年轻叹了一声,道:“可惜,可惜!”

  独眼大汉道:“少岛主可惜什么?”

  蓝衣青年遭:“那人,行到此地,分明已经看见木牌上的警示,但他却不肯停留,反而走上了死路!”

  独眼大汉露齿笑道:“左边小路,乃是通往毒泥沼泽,那地方寸寸都是陷阱,只要沾上了一点毒泥,便休想活命了!”

  蓝衣青年不悦道:“李豹,咱们与那人无怨无仇,甚至连人家姓名都不知,你为什么要这般幸灾乐祸呢?”

  独眼大汉连忙欠身道:“老奴不敢,但岛主既巳立下了警告牌,那人不遵告谕,擅闯内岛,这怪他明知故犯,自取灭亡!”

  蓝衣青年摇头道:“我总觉得爹爹只立下警告牌仍嫌不够,假如人家不认识字,这牌子又能发生什么作啊?”

  矮汉子道:“天亮未久,那人可能还没有去远,咱们快些赶去,或许还来得及追上地!”

  蓝衣青年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但愿他不是个性急鲁莽的人,千万别去涉险越过那片毒泥沼泽!”

  说着,一撩衣襟下摆,迈开步子,急急循着脚印向前奔去。

  他身法展开,其速如飞,李豹和那矮汉子施尽全力,才勉强跟上。

  但那青年奔行虽快,两道灼亮韵眸子,仍然始终未离开细沙小径上那行行的脚印。

  小径穿进密林,渐渐变得曲折起来,沿途枝藤交错,野草丛生,显见这条小径,平时一定很少人行走。

  行了盏茶时光,密林中忽然中断,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泥地,地面上长满了无数奇形怪状的菌类。

  那些菌类,不仅形状古怪,而且红绿相衬,色彩极尽鲜艳,一眼望去,只见五色缤纷,美不胜收。

  但在那些灿烂悦目的菌冠下面的泥地含着剧毒的沼泽浮泥。

  三人身形掠到林边之后,急忙停步,细看那行脚印,竟是直达毒泥沼泽边缘,才中止不见了。

  青年变色道:“他居然没有回头!”

  李豹纵目前望,皱眉道:“前面不见人影,莫非他也知道通过沼泽的方法?”

  青年没有回答,一挥手,身形破空射起,翻落在一朵淡红色的菌冠上。

  李豹和矮子也相继飞身而起,小心翼翼的选挥同样淡红色的菌冠落脚,紧随在青年身后。

  那种淡红色的菌冠,每隔五丈左右才有一朵,三人鱼贯前行,此起彼落,接连数十尺换步,才算越过了那片足有百余丈宽的毒泥沼泽。

  蓝衣青年脚踏实地,目光迅速转动,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两个中年人循声望去,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就在那毒泥沼泽的边缘,赫然遗留着两只血淋淋的断腿。

  更令人吃惊的是,断腿旁边,仍有一行清晰的脚印,继续向内岛延伸,并未中断,直到通过一段坚硬的石板以后,脚印才逐渐消失不见了。

  矮汉于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骇然道:“难道这家伙有四只脚?”

  李豹低声喝道:“别胡说!”

  矮汉于指着地上血淋淋的断腿道:“要不然,他的两条腿分明已经砍断了,那些脚印又是怎么留下来的?”

  李豹默然良久,摇摇头道,“谁知道!”

  两人低声议论,蓝衣青年正在全神贯注的检视那只断腿和地上脚印。

  这时缓缓抬起头来,说道:“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断腿和脚印,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人,而且是两个来自关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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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功异药妙手术

  矮汉子说道:“既是两个人,怎么先前只有一行脚印?”

  蓝衣少年道:“那是因为在毒沼之前,由年老的背着年轻的,越过毒招的时候,年老的一个不慎中毒,只得自断双腿,然后由年轻的的一个,背着年老的,如此而已!”

  两人听了,都有些半信半疑。

  李豹诧异的道:“少岛主怎知道她们是两个女人?而且知道她们是一个年老,一个年轻?”

  蓝衣少年道:“这只断腿的肌肤虽然嫌松驰,却并不粗糙,靴袜的形式,一望即知是属于中年以上女人所有!”

  “至于她背着的一个,足印比较纤小,如果她是男子,必然不肯让一个女人背着!”

  “由此可知她不仅也是女人,而且多半是中年女人的晚辈,年龄决不会太大!”

  李豹听得太感敬服,连声道:“少岛主推断精确,竟如亲眼目睹的一般,老奴现在明白了!”

  矮汉于又道:“但少岛主却从那里看出她们是关外来的呢?”

  蓝衣少年笑道:“这更简单,第一、她们都是完好之足,第二、只有关外寒冷甜地方,女人才常穿厚袜和靴子!”

  “第三,此岛接近辽东,若非由关外近海之处出发;岂能以单桅小舟远渡重洋!”

  矮汉于咬牙道:“难怪这女人好大一只脚!”

  这一句话,引得李豹也嘿嘿笑了起来。

  蓝衣少年用一幅布巾,将两只断腿小心的包好。

  递给矮汉子道:“这两个女人涉险潜入内岛,来意令人可疑!”

  “李荣,你把这只断腿送到吕管那里去,李豹暂时留在此地,我得回去禀告爹爹,早些想办法把她们找出来!”

  葫芦岛腹宽颈细,恰如一个飘浮在大海上的葫芦,岛上三面是高山峭壁,只有那细颈部分才是平坦的沙滩。

  在沙滩和内岛之间,却横着‘毒泥沼泽’和‘化骨泉’两道天然屏障。

  平坦的外岛是对外唯一出入通路,高山环抱的内岛则是岛主们居住的地方,可是,无论外岛和内岛。

  都看不见一栋房舍,从海上望去,白天不见炊烟,夜晚不见灯火,全岛一片荒芜,决不像有人居住。

  在一座由岩石砌成的洞府内,陈设却极尽豪华,壁间装饰精美,地上铺着厚而柔软的豹皮地毯。

  锦榻绣凳,纱幔低垂,洞顶悬着七粒鸟蛋般大小的夜明珠,照得全室通明。

  案头一只镶钻镂花金猊香炉中,正燃着檀香,使整座洞府,都笼罩在珠光香雾中。

  一个年约六旬的锦袍老人,负手在室中徘徊,在他紫红色的脸点上,两道浓眉深锁,似乎正陷入沉思。

  考人躺后虎皮椅子旁边,侍立着两名青衣小婢,椅子前面,站着那蓝衣少年,室中寂然无声。

  那锦袍老人不时停下来,用手摩擦着自己额下钢刺般的虬髯。

  然后又摇摇头,继续绕室徘徊,神色显得十分焦急不安。

  洞府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一名劲装挎刀大汉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禀告岛主,李总管回来了!”

  虬髯老人一转身,跌坐进椅子里摆摆手道:“好,请他进来!”

  这时,他才想到伸手去矮几上取茶。

  触手才知道一碗滚热的茶,已变得冰凉了。

  一名青衣小婢急忙道:“茶冷了,小婢替岛主去另斟一杯热的?”

  虬髯老人道:“不必!”

  举起冷茶一饮而尽。

  刚刚放下茶杯,一个四十来岁的青衣人已低头而入。

  这人浑身锦服,背插长刀,步履矫健,两边太阳穴鼓如鸽蛋,一望而知是个精明强干,内外兼修的高手。

  虬髯老人没等他开口,抢着问道:“扬彬,可曾找到?”

  李扬彬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欠身道:“属下几乎已将全岛搜遍,除了那只断腿,毫无踪迹可寻!”

  虬髯老人霍然道:“这就奇怪了,方圆不过数千里,整整一天,竟会寻不到?何况她们还有一个人负伤中毒!”

  李扬彬显得颇有些尴尬,唯唯道:“岛上方圆虽然不大,荒芜隐蔽的地方甚多!”

  “属下已下令全岛戒备,加派人手把守各处路口和水源,来人忍不住饥渴,必然会现身,那时……”

  虬髯老人忽然截口道:“扬彬,你看来人会不会误入化骨泉,因而被泉水溶烂腐化了?”

  李扬彬道:“属下曾想到这个可能,而且亲自去泉边查看过,如果来人被泉水溶烂应该遗下毛发和兵刃,结果什么也没有见到!”

  虬髯老人又问道:“那艘空船上,有没有搜查过?”

  李扬彬道:“查过了,船上连一只括的蚂蚁也没有,食水和米缸都已耗尽,除了几样女人用的梳具,可说别无他物!”

  虬髯老人不禁沉吟道:“这么说,真被寿儿料中了,是两个女子,而且是专程到葫芦岛来的!”

  李扬彬道:“岛主请放宽心,无论来人是谁,咱们只要截断他的食物和饮水,迟早会让他现身的,时候不早,请岛主安歇吧!”

  说完,躬身告退。

  虬髯老人摆摆手道:“好,你们都去休息了,传话夜间巡逻的弟兄,小心戒备,休得疏忽!”

  李扬彬施礼退下去,但那蓝衣少年却没有走,仍然垂手侍立在椅侧。

  虬髯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亲切的道:“寿儿,你也已经累了一整天,早些去休息吧!”

  蓝衣少年微笑道:“我一点也不累,待侍候爹爹安歇了,再睡也不迟!”

  虬髯老人长吁了一声道:“不用了,爹是上了年纪的人,心里有点事,往往就不能入睡,你们都去睡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儿!”

  蓝衣少年道:“我陪爹下一盘棋好吗?”

  虬髯老人见他很有诚意,不忍却他一番孝心。

  微微一笑道:“也好,但只下一盘,下完你就去睡了,年轻人睡眠重要,别陪爹爹熬夜!”

  蓝衣少年一面答应,一面自去搬来一张矮凳,在下首斜着身子坐下两名青衣小婢连忙布几置棋,送上棋盒。

  父子俩对坐下棋,才下了几手,篮衣少年便对两名侍女道:“你们去休息吧,这儿不用侍候!”

  两名侍女早已坷欠连连,心里巴不得早些钻进被窝。

  急忙含笑道:“婢子们告退,厨下还煨着莲子羹,待会儿请少岛主叫我们一声!”

  蓝衣少年挥手道:“不用叫你们,待会儿我自会去取!”

  两名侍女道:“谢谢少岛主!”

  双双检衽,低头退去。

  虬翼老人信手落下一子,喟然叹道:“唉!时间过得真快,你娘去世,转眼三年了,如果她还活着,这些琐事那用得着咱们父子操心啊!”

  蓝衣少年道:“娘在世的时候,常跟孩儿提到,只可惜投生下一位姐妹,侍候爹爹,就不会像孩儿这般粗心大意,笨手呆脚了!”

  虬髯老人道:“这是命,你娘正当盛年,何曾料到她先我而去?”

  “撇下咱们两个大男人,纵然有婢女如云,怎么及得你娘的体贴入微?”

  “唉!爹这一生能得你娘为妻,虽死无憾,只恨苍天太狠心,竟令咱们夫妻断桥!”

  提到爱妻的去世,老人似有无穷恨意,手中略一用力,将手中棋子捏得粉碎。

  蓝衣少年颇想安慰老父,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好。

  默然良久,轻叹道:“爹,这是娘命中无福,好人常遭天妒,你老人家别再难过了!”

  “不!”

  虬髯老人愤然摇头道:“你娘何尝无福,她是被一个人活活气死的!”

  蓝衣少年惊呀道:“谁?”

  虬髯老人道:“被你外……”

  刚说到‘外’字,突然听见后间厨房里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虬髯老人语声顿住,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浓眉微皱道:“难道是秋月她们还没睡吗?”

  蓝衣少年道:“孩儿去看看!”

  起身向后走去。

  这座石洞分有四大间,除开正厅之外,左右是卧室和书房,靠近卧房另外一间,又分隔为两间小屋。

  一间作侍女的睡房,另一简便是岛主夜间调制点心而设的小厨房,共有三道门户。

  一通屋外花园,一通侍女睡房,一通李长寿的卧房。

  蓝衣少年李长寿虽然是少岛主,却因年龄关系,不便经过侍女们的睡房。

  于是,由父亲卧房绕路进入后面小厨房查看。

  他一脚跨进去,发觉厨房中三道门都是打开的,房中却不见有人,炉上余火犹存,煨着半锅莲子羹,锅盖已经掀开。

  一柄细磁汤匙却跌落地上,业已破碎。

  嗬!李长寿心里一动,目光掠过,只见春花和秋月两名侍女正拥被高卧。

  睡得正酣,厨房后门外吹来阵阵夜风,壁间油灯闪闪熄灭。

  他毫不迟疑,一掠身穿过厨房后门,停身在花园中,凝聚目力援缓向墙角和花丛中搜视了一遍,并无所见。

  于是,又折回房里,俯身从地上拾起那只破碎汤匙,却见匙上沾满了余温犹有的莲子羹。

  李长寿嘴角不由泛起微笑,轻轻收拾了地上破匙残屑,却用一只碗,盛了半碗莲子羹,端进正厅内来。

  李一杰问道:“是谁在厨房里?”

  李长寿道:“没有人,大约是猫儿偷吃东西,跌碎了一柄汤匙!”

  李一杰道:“这屋里一向很少猫!喵喵!”

  李长寿笑道:“可能因为秋月她们忘了关上后门,溜进来的!”

  接着又道:“爹!莲子羹已烂了,我替你老人家盛一碗凉着,下完棋再吃好吗?”

  李一杰摇头道:“我不饿,这甜东西也吃腻了,你若爱吃。就吃了吧!”

  李长寿道:“多谢爹爹!”

  用一柄银匙,慢慢搅动着碗中羹汁,一面用嘴轻吹着,似嫌太烫,一时难以入口。

  过了一会,李长寿忽然问道:“爹!你老人家今天到‘堂屋’去过没有?”

  李一杰哦了一声,道:“你不提起爹真忘了,现在什么时候啦?”

  李长寿道,“才至戌正时刻不久;”李了杰起身道:“时间还早,我得去一趟,寿儿,这盘棋留着明天再下吧,去替我把那件黑斗蓬取来!”

  李长寿放下莲子羹,隔室取来一件墨色的厚绒斗蓬,一面为父亲披着,一面道:“爹!我跟你老人家一块去?”

  李—杰道:“夜间寒露太重,不必跟着去了,再说那种恶症最容易传染,而且染上了,天下无药可治,爹虽然不害怕,你们年轻人却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系好斗篷,顺手摘下壁间长刀佩在腰际,又接着道:“你自去睡吧,不用等我了!”

  说罢掀帘走了出去。

  李长寿直送父亲到洞府门外,望着那黑色的斗蓬,消失在漆黑夜中,然后缓步回到石府。

  他故意又去厨房转了一圈,拉上通后园的后门,将门一拴,又暗暗将栓儿松开,回到原处。

  又故做饮食之声,却悄悄把半碗莲子羹泼在暗角处。

  最后,假意打个哈欠,说道:“秋月睡觉警醒些,我要回房去了,岛主只怕得过会才能回来!”

  “你把卧房抽屉里的那包敷伤止痛的药物准备好,明天可能要用,听见了吗?”

  后房中没有回答,春花和秋月两个丫头睡得正熟,但李长寿也没有在意,伸手舒臂呵欠了两下,迳自掀帘而去。

  一出洞门,立刻,倦意全消,快步绕过山壁,一闪身进了洞侧小花园,藏身在一丛矮树影下。

  这时,夜色深沉,星月惨淡,海风拂面正寒,整个葫芦岛寂然无声,对面山壁上,排着—层层形如蜂巢般的洞穴。

  那就是岛民们居住的家,但每个洞口都有厚帘掩蔽,看不见一丝灯光。

  夜显得阴森森而恐怖,远远惊涛拍岸的声音,随着海风飘透过来,一声声都像撞击夜李长寿的心头。

  他目不转瞬的注视着石府厨房后门,许久,许久,不见丝毫动静,耳中却听到一缕沙哑的歌声,顺风传来,唱着。

  “初一呀十五,庙门儿开!

  牛头啊马面,两边儿排。

  那判官手拿着生死符,小鬼手拿着追魂牌……”

  这是一首阴侧侧的小调,在这黑沉沉的夜晚听来,令人分外觉得毛发悚然。

  尤其那沙哑的声音,反来覆去的只唱着这四句,其声单调。其韵生硬,越发使人从心底泛起无限寒意。

  李长寿知道这歌声是由‘鲨屋’那边传来,在那儿,住着一个孤零零的老人,也是葫芦岛上唯一的客人。

  老人身世如谜,五年之前一个风雨之夜,一艘破烂小舟飘到葫芦岛来。

  铁掌李一杰救起他,却发现他是个被人遗弃的淋疯病人。

  淋疯恶症,染人无救,为了这件事,的确很使李一杰为难,弃而不顾。

  于心不忍,收留他们又担心会给岛民们带来无法医治的恶疾。

  那时,长寿的母亲还没有去世,亏得这位好心的女主人一力承担,才将他收容下来。

  并且选择了一块离岸不远的礁石,亲手替他建了一栋别致的‘鲨屋’,所需饮食之物。

  也是这位好心的妇人亲自送去,数年以来从无间断。

  三年前,李长寿的母亲病重,仍念念不忘那位寓世独居的可怜老人。

  弥留之际一再握着丈夫的手,含泪叮咛道:“你们父子相依!”

  “我倒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唯一让我担心的是鲨屋那位病人,我死之后,记住每天替我去看望他,供应的东西!”

  “千万不可缺少,一个人晚景凄凉,已经够惨了,何况又得了那种恶症!”

  从此,李一杰遵守爱妻遗嘱,每日必赴‘鲨屋’。

  而奇怪的是,当那位淋疯病人得知岛主夫人去世的消息,只长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可是,自从那天开始,每天探夜,就听见‘鲨屋’那边随风飘来这沙哑而单调的歌声,反来覆去的。

  总是这四句小调,往往终宵不停……

  老人来自何方?没有人知道,他唱这四句小调的缘故?

  更无人了解,反正听不了,也就习惯了。

  或许他是籍小调中的幽冥景象,表示财好心肠的女主人一份怀念之意吧!

  李长寿心念飞驰,目光片刻末离鲨房,但那扇门始终没有动静,花园里也不见异状,守候了许久,竟然毫无所获。

  突然,他若有所思,暗吸—口气,蹑足掩近门前,轻轻推了推那扇木门。

  咦!木门已经栓上了,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的假掩门,已将门栓松开……蓦地心弦一震,恍然大悟,急忙转身穿过花园飞步进入前面正厅,厅里仍然静悄悄的。

  几上残棋如旧,那只空碗也投有人移动过。

  李长寿撩起垂幔,一脚跨进父亲的卧室。目光横扫,不觉欣然笑了,原来橱柜前一只抽屉,已经被人打开,内衣和袜子散落了一地。

  李长寿笑道:“朋友,请出来吧,你躲不了!”

  叫了两遍,房中却依然无人回应。

  李长寿耸耸肩,游目环顾,早看见罗帐正无风自动,不停的颤抖,却假作没有看见。

  自顾和衣向床上一躺,喃喃说道:“我就不信会猜错了,这房里明明有人躲着,难道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好吧,你不出声,我就在这儿睡上一觉,咱们且看谁躲得过谁!”

  说到最后一个‘谁’字,身子突然向床里一滚,飞快探出左手,向罗帐后面抓去。

  ‘呀!’随着一声惊呼,罗帐应手扯落,一个半裸的躲体;扑跌在李长寿身上。

  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身上只穿着亵衣。

  珠光映照下,但见她秀发零乱,凝肤似雪,触手之处,玉腕冰凉,惊惶失措,就像一只被人从树窟中拖出来的小白兔。

  那少女许是惊傻了,半裸的身子被李长寿拖到床上竟只顾瞪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怔怔的忘了挣扎。

  李长寿也楞住了,他虽然早已猜到了来人是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却没想到这女孩长得如此美,而且身上只穿亵衣。

  两个人同时一呆,那少女才顺手抓起罗帐掩住胸前,奋力挺坐起来,失声叫道:“你这混蛋,还不快些放手!”

  李长寿急忙松手,连滚连爬离开了卧床,慌不迭地背转身去,心里‘扑通通’狂跳。

  倒像是自己躲在床后,被人扣住了似的。

  春花和秋月两个丫头从睡梦中惊醒,匆匆奔了进来,一见这情景,都吃了一惊,忙问道:“岛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长寿挥手道:“你们先别问,快找件衣服给她穿上再说……”

  ‘鲨屋’在一块突出海面的大石上。

  大石距岛约十余丈海潮退落时,其间有一块浅礁,宛若桥堤,可通行人。

  可是在满潮的时候,大石和岛岸就完全隔断了,无路可通。

  李一杰抵达岸边,正值午夜涨潮之初,潮水冲激着礁峻,溅起一线白色的浪花。

  恰似在‘鲨屋’和岛岸之间,系了一条长线。

  浅礁已被潮水淹没了一部份,李一杰来到岸边,暂时停下脚步。

  倒并非区区十丈距离难住了他,而是那沙哑阴森森的歌声,使他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

  “初一呀十五庙门儿开,牛头啊马面两边排,那判官手拿着生死符,小鬼手拿着追魂牌……”

  每逢月黑风高之夜,这凄凉单调的歌声,总是荡漾在岛上每—个角落。

  三年来,他不知听了多少避,却从来投有像今天这种毛发惊然的感觉。

  这不是歌,也不是调,倒象是一首送丧的衷乐。他仿佛看了那阴森森神殿,惨淡的鬼火。

  以及牛头,马面判官,小鬼……一长串狰狞可怕的行列……李一杰当年纵横江湖,刀头舐血,从不知什么是‘怕’字,如今却被阴沉的歌声弄得心颤抖起来。

  刹那间,他忽然觉得这淋疯老人有些讨厌了。

  他真想掉头就走,但想到爱妻临终时一再叮咛,只得又将心中那股闷气强压了下去。

  他气凝丹田,扬声叫道:“老人家还没有休息么?”

  歌声倏然停止,片刻之后才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道:“是岛主来了吗?快请过来,等一会就满潮了!”

  李一杰心里傲然一笑,暗道,“哼!就算没有这些浅礁,二十丈海面不在老夫的眼中!”

  豪念一生,猛吸一口真气,双足微点岛岸,斗蓬一展,身形如巨鸟腾空而起。

  但见礁石周围,以人力建了一匝木栅。

  面向葫芦岛这一方,搭了一座半圆形的拱门,门前砌有石级。也栽有铁椿,作为抛锚靠船时使用。

  木栅内,耸立着一栋古怪的房屋,圆圆的围墙,尖尖的屋顶,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下端一个宽大的洞以供出入。

  那是一具硕大无比的海螺空壳。

  螺壳外表粗厚,可蔽风雨,内部光洁可供休息,晶莹的壳壁,永远用不着修饰粉刷。

  螺纹形的底层,连席子也不需要,便是一架最舒服的安乐床。

  至于光线,珠光充足,气流的畅通,以及冬暖夏凉……等等优点,更是述说不尽了。

  这,就是好心的李夫人别出心裁,专为淋疯老人所安排的居所——鲨屋。

  李一杰凭藉一口真气,飞越二十余丈海面,飘然落在鲨屋前的空地上。

  屋中缓缓站起一条褴楼的人影,举步迎了出来。

  那人全身却裹在一条灰色毛毯内,头上戴着宽大的风帽,脸部围着极厚的头巾。

  只露出两只精光灼灼的眼睛,和风帽边缘透出的几缕白发。

  淋疯病者肌肤必然溃烂,甚至毛发也会脱落。

  那人以毛毯裹身,厚巾围脸,除了御寒和蔽体的作用,最重要的,还是不愿自己丑陋可怕的面部,显露在李一杰眼前。

  他举动缓慢,步履维艰的走了出来,自己非常识趣的站在下风方向。

  然后朝李一杰恭谨的欠身为礼,说道:“如此夜探了,岛主还没有安歇?”

  李一杰微笑道:“老人家兴致也不浅,非但未睡,还在对月高歌嘛!”

  “岛上今天发生了一点事,故尔迟睡了些,临寝之时,忽然想到今天尚未来看望老人家,所以特地过来谈谈!”

  老人感激的道:“岛主救命收留的恩德,厚比天高,在下怎敢当再这般日日屈驾下顾?”

  李一杰道:“这也算不得什么,避世闲居的人,反正无所事是,我是怕他们疏忽大意!”

  “短缺了老人家每天的饮食,或者所需用品,可以随时告诉我!”

  老人叹道:“能得苟延残生,人贵知足,何敢再作奢求!”

  接着又微微欠身道:“席具肮脏,不便给岛主使用,请随意坐一坐!”

  孪一杰拱手道:“老人家也请坐!”

  一撩衣角,坦然席地坐下。

  那老人也在对面盘膝坐丁下来略作寒喧之后。

  便关切的问道:“适才岛主说因事迟睡,但不知今天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故?”

  李一杰道:“唉!说来真是一桩怪事,今日凌晨,寿儿和两名属下在外岛近摊发现一艘空船,显然有人舟登岸,到了岛上!”

  “追查的结果,又在毒泥沼泽寻到一双中毒的断腿,但经过全岛搜索,整整—夭,却找不到那女人藏匿的地方……”

  老人岔道:“岛主怎知是女人呢?”

  李一杰道:“那只断腿和靴袜形式,分明是属于一中年以上女人所有!”

  老人似乎有些震惊,紧按着问道:“那只空船有多大?登岸的共有多少人?”

  李一杰摇摇头道:“船不大,根据沿途脚印推测,来人可能只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但实际真相却尚未分晓!”

  老人道,“以岛主揣度,她们是无意中飘流到此的呢?还是专程而来?”

  李一杰道:“看情形是专程而来成份多些!”

  那老人听了这话。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两眼中光芒剧增,却怔怔的没有接口。

  李一杰暗觉诧异,等候片刻,不见他说话,便问道:“老人家在想什么?”

  那老人轻哦了一声,忙道:“没有什么,在下只是在奇怪,那两个女人如果确是专程而来,究竟有何目的?”

  李一杰道:“是啊!我也百思莫解,回想当年行走江湖,武林恩怨总是难免,但若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家,却也未必!”

  “自从归隐海岛,一向未再与外界来往,甚至当年的知己好友。都没有人知道我隐居的地方,那两个女人究竟为何而来?”

  淋疯老人沉默了,许久,才茫然的喃喃自语道:“不错,她为何而来?为谁而来?”

  他一连把这两句话叙述了三遍,好像在暗自推敲,又好像有所领悟。

  李一杰忽然仰面长吁一声,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李一杰问心无愧!”

  “这一辈子没有做过昧良心坏事,也没有结过不共戴天的仇人!”

  “要来,就让它来吧,等我找到那两个女人,我决定按照岛规处置!”

  老人微怔道:“岛规?”

  李一杰道:“是的,凡是踏上本岛土地的人,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归化本岛,永世不得再离开,这是唯一的抉择!”

  老人点了点头道:“岛主订此规例,是不愿有人泄露岛上的秘密了?”

  李一杰道:“葫芦岛并无秘密,但我不愿外人知道葫芦岛,更不想本岛的人感染了外间阴险奸诈的习性!”

  “这世上已充满了卑污肮脏,纵使葫芦岛成为唯一的干土地,我们自耕自食,与世无争,不愿打扰别人,也不容许外人来打扰……”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目光投落在老人身上。

  含笑接道:“所以,我从采没有追问老人家的姓氏来历,只要你不离开葫芦岛!”

  “你可以无忧无虑在这里过一辈子,生养死葬,李一杰是义不容辞的!”

  老人身躯微微一震,但随即低下头去,诚挚的道:“岛主厚恩大德,在下今世纵然无法图报,来世亦当……”

  李一杰大笑而起,道:“别说客气话了,时间已经不早,老人家请安歇吧!我也该走了!”

  整一整斗蓬,举步向栅门走去。

  老人紧跟着站起身来,恭送到木栅门口,忽又低声问道:“岛主明天还会来吧?”

  李一杰正要提气腾身,闻言一顿,回顾道:“自然要来了,老人家有什么事?”

  老人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什么事,在下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岛主请好走,恕在下恶疾缠身,无法远送了!”

  李一杰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也未放在心上,挥一挥手,飞身掠过海面,大步而去。

  等他背影消失在岛边密林中,那老人忽然匆匆奔入鲨屋,片刻之后。

  屋后暗影‘唰!’地轻响,一道矫捷轻灵的黑线,翩然落在海面上。

  那是一个浑身劲装的黑衣蒙面人,只见他双脚踏在海面上,竟然浮而不沉,身形展动,踏波疾行如飞。

  一眨眼,已经越过二十余丈水面,登上了葫芦岛……就在那黑衣蒙面人跟踪李一杰离去的同时,鲨屋内又飘送出沙哑而单调的歌声。

  “初一呀十五庙门儿开,牛头啊马面两边儿排,那判官手拿生死符,小鬼手拿追魂牌……”

  奇怪,鲨屋中分明只有淋疯老人独自居住,那黑衣蒙面人是谁呢?

  如果他就是淋疯老人现在哼小曲的又是谁?难道这光秃秃岩石上,闹鬼了不成?

  李一杰回到石窟洞府,已是子夜时候,当他一脚踏进自己的卧室,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楞住了。

  室内灯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昼,在他那豪华丽舒适的大榻上,躺着一个形貌枯槁的老妇人。

  旁边长发披肩的少女,正用银汤匙在喂那老妇人吃着又香又甜的莲子羹。

  老扫人双腿俱裂,创处缠着厚厚的布带,洁白的床单上沾满了血渍,春花和秋月正忙碌的清理地上血污。

  李长寿则在屋中用水盆洗着手。

  那少女最先看见李—杰,急忙站起身,端着小半碗莲子汤,畏缩的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长寿来不及擦干手,匆匆在衣服上抹了两把,立即迎着父亲叫道:“爹,你老人家回来了……”

  李一杰沉声道:“她们是谁?”

  李长寿含笑道:“爹怎么忘了?她们就是昨天寻了一整天的两位客人呀!你老人家再也猜不到,原来她们就躲在这张卧床下面!”

  接着,又对那长发少女说道:“表妹来见见,这就是我爹爹!”

  那少女怯生生的福了一福,低叫了一声道:“姑父!”

  床上的白发老妇人忽然颤声道:“萍姑娘行大礼!”

  少女慌忙放下碗匙,盈盈下拜了下去,道:“萍儿拜见姑父!”

  李一杰侧身倒退了一步,诧异的问道:“寿儿,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妇人没等李长寿开口,便抢着道:“姑爷不认识咱们了?这位萍姑娘,就是大步爷的独生女儿周萍,老身便是卓嫂!”

  “卓嫂!”

  李一杰的脸色突然变了,用手指着榻上的断腿老妇,呐呐道:“你……你是周家堡的卓大娘?”

  卓大娘那宛如蛛网般的脸上。

  挤出一抹凄凉的笑容,叹息道:“都快二十四年了,难为姑爷还记得我这孤寡的婆子,不枉我千里迢迢寻到这儿!”

  李一杰又是喜,又是惊,探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周萍。

  激动的道:“真想不到会是你们,我迁居海岛已经十年,早就断绝了一切交往,你们怎么打听到我这地方的?”

  卓大娘苦笑道:“说来话长,若非好心的姑娘当年留下一线讯息,老婆子真要流落天涯,无处投奔了!”

  李一杰道:“莫非周家堡出了什么事故?”

  “唉!一言难尽!”

  卓大娘伸出枯搞的手,颤声道:“萍姑娘,把咱们包裹那只小香袋儿取出来!”

  萍儿俯身从床头地上拖出,一个小包裹,解开绳扣,找出一陈旧的小香囊,双手递了过去。

  卓大娘接过香囊,眼泪忽然簌簌而落,哽咽道:“姑爷,你听我说,千不念,万不念!”

  “只求你念在玉姑娘这只香袋的情面上,可怜我老婆子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

  “孤舟渡海,腿断身残,好不容易见到了,这千斤重担,你要承担啊……”

  说到这里,早巳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李一杰暗暗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大娘先别激动,你且说下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卓大娘吞声道:“姑爷先允许了,老身才敢说!”

  李一杰道:“我还不知道缘由,你要我答应什么?”

  卓大娘巍巍颤指萍儿道:“就是周家堡的满门三代血仇!”

  这句话,不仅使李一杰父子齐吃一惊,连春花和秋月两个了环,也听得心头大震,惊然失声。

  李一杰目射精光,神色连变,过了好一会才凝声问道:“大娘,你说得详尽些,血仇因何而起?”

  卓大娘哽咽道:“提起这件事,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怪只怪咱们大少爷不该带回来两个朋友……”

  李一杰道:“两个朋友怎么样?”

  卓大娘道:“那两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过三十来岁,听口音是关内来的南方客人!”

  “不知怎的和咱们大少爷结识了,被邀到周家堡作客……姑爷,你记得咱们家的大少爷吗?他就赣是萍姑娘的父亲!”

  李一杰微微颔首,道:“怎么不记得?堂堂关外三俊之首,蓝衫神剑周少君,无人不知?那个不晓?”

  李长寿不觉诧异的望向父亲,皆因父亲口头虽然在褒扬,语气却十分冷落,分明包含着讥讽的意味。

  那卓大娘也感慨的道:“大少仗着父母余荫,少年得志,的确是跋扈了些,但他心地并不坏……”

  李一杰截口道:“大娘,咱们别说这些闲话,你把事情经过说下去吧,那一男一女到堡中作客又怎么?”

  卓大娘点头道:“那男女两个在堡里前后住了五天,每日除了盛宴款待,便是紧闭房门,不知跟大少爷躲在里面商量什么大事?”

  “起始只有他们三个人,到后来,连老堡也也亲自参加了,每次密谈,都迟到深夜才散!”

  “事后看堡主及大少爷的神情,好像都十分兴奋……”

  李长寿突然岔口道:“卓奶奶,我能请问几句话吗?”

  卓大娘道:“哥儿,有话尽管问!”

  李长寿道:“那两位客人,可曾说道叫什么姓名?”

  卓大娘想了想道:“只知道他姓胡,大少爷吩咐下人们称他为胡公子和胡姑娘,名字却不和道!”

  李长寿道:“他们到堡上来,是白天还是夜晚?是步行还是骑马?有没有携带特别的行李包裹?”

  卓大娘回忆着道:“是深夜时分,骑马来的,只有简单的随身行李……啊!”

  “对了,那女的背上背着一副豹皮制的革囊,时刻不肯离身,好像珍贵的样子!”

  李长寿微微一笑道:“好了,现在请继续说以后的经过吧!”

  于是,卓大娘接着道:“……那两个姓胡的客人在堡中住到第五天,老堡主忽然吩咐准备马匹衣物,说要离家远游!”

  “并且严禁泄漏离家的消息,对外只推称患病,闭堡谢客,谁知人还没有动身,当天夜晚就出事了!”

  说到这里,语声一哽,泪水又涌了出来。

  抽搐良久,才继续说道:“那天也是适逢萍姑娘外出,不在劫数内!”

  “老身一个远方侄儿新娶媳妇,来请我去观礼,萍姑娘缠着跟去看新娘子不可,争她不过,只好带她一同去了!”

  “咱们是申牌左右离堡,原来说定了子夜前返堡替老堡主和大少爷送行的,那料戌刻还不到,突然听说周家堡失火!”

  “喜宴还没终席,便急急赶了回来,一路上,望见堡中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吓得咱们老小俩直冒冷汗,到家一看,唉!那真是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萍姑娘忽然痛哭失声,用力摇着头,叫道:“好了,别说!”

  卓大娘喘息道:“不,姑娘,我得说不去,事关你满门血仇,怎么能不说呢?”

  萍儿哭道:“我怕,我一听您老人家说这件事,就会想到娘惨死的样子!”

  卓大娘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是的,那的确是太惨了,但没有什么好怕的,有一天,你若能寻到仇人,也要让他尝尝凌迟碎割的滋味!”

  李家两父子都默然无语,因为他们深深了解,如此血海深仇,决不是区区几句安慰的话所能化解的。

  好半晌,萍儿才渐惭收敛了哭声,李长寿转身从洗脸架上取了一条湿面巾,默默递在她手中。

  卓大娘嘴唇蠕动,用一种低沉而颤抖的声音说道:“那批贼子手段好毒,周家堡里外两三百户!”

  “没留一个活口,妇孺婴儿,无一幸免,大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才灭!”

  “等到火熄,堡里只剩下遍地死尸和断垣焦木,但是,他们都故意留下正楼房屋没有纵火,好像存心叫人认识他们的残忍手段!”

  李长寿听得心中一动,但他投有岔口,只静静的倾听下去。

  卓本娘继续又道:“正楼房屋四周有花园和空地,来遭火势蔓廷,但前后五进院落,莫不被血水染遍!”

  “老堡主和大少爷在前厅石阶旁边,管事何老夫子被杀在园门口,老夫人和大少奶奶最惨,竟被凌迟碎割,残杀在后楼上!”

  “其余丫头仆妇,更是残肢断体,触目皆是就连萍姑娘的唯一弟弟盛官,六岁不到的小孩子,也被活活劈在床上……”

  突然,她双手一用力,竞从床上撑坐起来。

  泪眼望着李一杰,哽咽叫道:“姑爷,你是周家的女婿,这血海深仇,千斤重担,全在你肩上!”

  “如今周家就剩下萍姑娘这点血脉,老身能把她交到你手中,总算没有辜负老夫人的托付,纵然现在就死,也死得瞑目了!”

  李一杰闭着嘴唇,低头不语。

  李长寿看得出,父亲的脸色很难看,也很凝重。

  室中顿时沉寂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一杰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他既然是周家堡的女婿,又是一岛之主,现在周家满门被宰,外甥女千里投奔。

  这血海深仇的千斤重担,除了他,谁还担当得起呢?

  可是,等了许久,李一杰的嘴唇仍然紧紧闭着,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任何表示。

  卓大娘忍不住了,惶然问道:“姑爷,你怎么不说话?”

  李一杰恍如未闻,垂首无语。

  卓大娘又道:“姑爷,你不念周家堡是岳家,也该念在死去的玉姑娘的父母兄嫂!”

  “再退一步说,也求你可怜老身千里迢迢远涉重洋,可怜老身当年一口奶一奶将玉姑娘喂大,姑爷,你……”

  李一杰突然抬头来,接口道:“啊!大娘!说了许久,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怎样寻到这儿来的?”

  卓大娘急忙将那只香袋递给他,道:“姑爷请把这只袋子拆开,看看里层上的图和字!”

  李一杰接过香袋,依言拆开,迎着灯光一看,两行热泪登时滚滚而下。

  原来那香袋内层,用彩线精绣着一幅地图,正是葫芦岛的位置形势。

  旁边述有一首小诗,写的是:“岛在铁山西,地处渤海北,沧海浮葫芦岛,急时可相觅,乙丑冬月,周氏玉姑娘密赠!”

  卓大娘悠悠叹道:“这只香袋,是十年前你们初迁海外的时候,玉姑娘遣人送给老身的!”

  “我也知道姑爷举家远迁,曾经发誓不再与人交往!”

  “所以,登岸之后,便打算私自潜入内岛,先见玉姑娘,不想一时失慎,双脚误沾毒泥,更想不到玉姑娘已去世三年了!”

  李一杰一面点头,一面流泪。

  直等她说完,才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吧!”

  “岛上颇有出产,我会奉养你们过一辈子安安适适的日子的……”

  卓大娘忙道:“可是,姑爷?那周家堡……”

  李一杰摆了摆手道:“其他的事不用再提了,我已经发誓永不再履中原,宁愿终老海岛,此志不移!”

  接着,又吩咐李长寿道:“天亮以后,你去告诉李总管,要他撤回弟兄!”

  “另外准备居室安顿大娘和你表妹,一切应用的东西,都要和我这里一样,不可短缺!”

  说完,道声安歇,便迳自往书房休息去了。

  卓大娘愕然良久,两眼热泪泉涌,紧捏着双拳,嘶声仰首道:“姑爷,姑爷,你就这么狠心吗……”

  萍儿一把抱住卓大娘,大哭道:“我们走吧!萍儿不要过安适的日子!”

  “宁可拼了这条命,也要替惨死的爹娘报仇,奶奶,我们走吧!”

  李长寿暗暗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表妹,不要性急,先让卓奶奶养好腿伤,咱仍再慢慢设法央求爹爹……”

  哪知话还没有说完,萍儿竟反手打了他一记又脆又响的的耳光。

  娇叱道:“不用你来假殷勤,等奶奶伤一好,咱们马上就走,宁死也不会再求你们!”

  卓大娘沉声喝道:“萍姑娘,不许说这种话,快跟表哥赔礼!”

  萍儿抽搐道:“我恨死他们了,他们自以为了不起,心肠都是石刻的……”

  “不许再胡说!”

  “啊……”

  书房和卧室隔着一座大厅,这些哭闹声,李一杰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假作没有听见,紧闭房门,和衣而卧。

  片刻间,泪水已将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他当真是铁石心肠吗?或是碍于曾设重誓不愿食言,破例重入武林?

  不,都不是,最大的原因,只是当年那段往事,曾经深深刺伤了他的心……日出日落,海岛的日子平静而枯燥,转眼过了三天。

  三天之中,卓大娘的腿已渐渐有起色。

  李一杰也每日按时前来问疾侍候,对这位亡妻的乳母,宛如生母般尊敬,但是,却绝口不提周家堡血仇的话。

  萍儿气在心里,语态总是冷冰冰的,无奈卓大娘双腿已成残废。

  葫芦岛又远隔大海,无舟可渡,只得委曲的住了下来。

  不过,几天相处之后,她对李长寿的印象逐渐的改变了。

  这位陌生的表哥,给了她无限的关切和照顾,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虽然无缘无故挨了一耳光,脸上始终还是挂着亲切真诚的笑容。

  这倒使她自己感觉不好意思,见面的时候,总是讪讪的红着脸,低垂着头。

  这天午后,李长寿又来探望,恰巧卓大娘正在午睡,萍儿独自坐在洞外石阶,呆呆的望着天际白云,默想着心事。

  李长寿轻轻走近身边,含笑叫道:“表妹!”

  “唉呀!”

  萍儿猛的跳了起来,连连拍着胸口道:“你要死了,走路那么轻,把人家吓了一大跳!”

  李长寿急忙施礼道:“我不是故意的,因为见屋里悄悄没有声音,怕惊动了卓奶奶!”

  萍儿道:“卓奶奶刚睡着,你有什么事?”

  李长寿道:“没有什么事,我只是看望卓奶奶的伤势,既然她老入家睡了,表妹,咱们去海边逛逛好吗?”

  萍儿道:“有什么好逛的,除了海水,就是沙石!”

  李长寿道:“我带你去看个稀奇的东西,包准你一辈子从未见过!”

  萍儿道:“什么稀奇东西?你先说说看!”

  李长寿笑道:“一栋用海螺空壳做的屋子,表妹,你没有看见过吧!”

  萍儿微怔道:“是海螺堆成的?”

  李长寿摇摇头道:“不!是用一只好大的海螺空壳做成的,里面可以睡两三个人,一点也不挤!”

  萍儿终究是童心未泯,闻言之后,不禁大喜道:“当真,一只海螺竟能住下三个人?在那儿?远不远?”

  李长寿道:“不远,就在靠近东南方海岸边!”

  萍儿欣然道:“好!你等我一会,我去拿件外衣!”

  她急忙回房披了一件皮衣,又用一根彩绳将长发束在脑后,短袄长裤,脚上套双皮制小蛮靴,轻盈的奔出洞来。

  那一身刚健婀娜打扮,竟把李长寿看得呆了。

  萍儿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不觉也低头四顾,诧异地问道:“表哥,你在看些什么?”

  李长寿情不自己,赞道:“表妹这样一打扮,真是美极了……”

  萍儿脸一红,娇啐道:“讨厌!你究竟去不去嘛?不去我就……”

  李长寿忙道:“去!去!去!专程前来奉邀,那有不去之理,表妹,请!”

  说着,欠身一礼,举手请客。

  萍儿掩口笑道:“好死相,看你平时老老实实的,原来也这么油滑哟!”

  表兄妹俩说说笑笑,前日的悲伤暂时抛向脑后,一路向‘鲨屋’而来。

  抵达海边,望见那奇特的别致的房屋。

  萍儿不由脱口惊呼起来,啧啧称赞道:“呀!好漂亮的海螺!咱们快些过去!”

  李长寿急忙拦住道:“表妹,只能在这儿远远观看,可不能到那小岛上!”

  萍儿不悦道:“为什么?”

  李长寿道:“因为那小岛上住着一位患淋疯的老人,去了会被传染!那种病人,无药可治,千万去不得!”

  萍儿大感失望,耸耸肩道:“那么漂亮的海螺却让一个患病的老头霸占着,真可惜!”

  寻了一块礁石,怏怏的坐了下来。

  李长寿也在旁边坐下,微笑道:“其实,那小岛上寸草不生,并不好玩,倒是坐在远处观望,才能领略到它的美妙!”

  萍儿道:“谁希罕什么小岛,我只想去看看那个大海螺!”

  李长寿道:“咱们坐在这里,不是一样能看得很清楚吗?”

  萍儿摇头道:“不一样,至少咱们看不见它的内壳,内壳里一定很晶莹,夜晚也不必点灯,你说对不对?”

  李长寿道:“我也不知道,爹爹从来不许我到小岛上去,他怕我感染上那种无药可治的恶病。”

  萍儿忽然问道:“你说那岛上寸草不生,那老头儿吃什么东西呢?”

  李长寿道:“应用饮食衣物,都是由这里专人按时送去的!”

  萍儿道:“这话就不对了,难道那送东西之人,就不怕感染上病毒吗?”

  这句话,竟也问得李长寿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萍儿站起身来,冷哼道:“既然别人能去,咱们为什么不能去?我不管,今天非去看看不可?”

  说着,一跺小蛮靴,便飞身掠上了海中那块礁石。

  李长寿一把拉住,急叫道:“表妹,快回来……”

  但萍儿充耳来闻,迳自踏着礁石向小岛奔去。

  李长寿来不及阻止,四顾无人。

  只得也跟着追了上去,一面压低声音道:“表妹,咱们只去看一看就回来,千万不能耽搁太久,若是被爹爹知道,愚兄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萍儿不答,脚下却陡然加快,片刻已登上小岛。

  触目那小巧木门,精致的栏栅,不禁欢呼道:“多别致的房子,瞧!比一栋楼房还要高哪!”

  说完,迈步向鲨屋走去。

  李长寿紧追而去,忙道:“表妹,别进去!”

  萍儿道:“又为了什么?”

  李长寿低声道:“你忘了?屋里住着一位患恶疾的病人……”

  萍儿一撇嘴道:“我才不怕呢,你若害怕,尽管站远些!”

  李长寿探手握着她的手腕,正色道:“表妹,这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你一定要进去,且让愚兄先唤那位老人家出来!”

  于是,提高声音叫道:“老人家在休息么?在下李长寿特来探望!”

  谁知叫了两声,鲨屋里竟毫无回应。

  萍儿道:“原来你是骗我的,这儿根本没有人嘛!”

  李长寿也有些诧异,沉声道:“或许他睡热了,你且等一等,我进去看一看!”

  他放开萍儿的手腕,一面屏住呼吸,一面缓步走进堂屋,探头朝里一望,不禁呆了!

  鲨屋中只有几件零乱的衣物毛毯,果然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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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大钢炮首度逞威

  萍儿也跟着探进头来,冷哼道:“奇怪吧?一个患了淋疯的老头儿,竟会长了翅膀飞了?”

  李长寿摇摇手道:“你先别发脾气,衣物尚在,他一定就在附近!”

  萍儿冷笑道:“附近是哪儿?你以为这座岛有多大?十万八千里么?”

  李长寿道:“咱们去屋后找一找?”

  两人绕着堂屋寻找,寻到屋后,仍然不见人影,小岛范围仅只这么大。

  事实上也无处可以隐藏,那淋疯老人竟像轻烟般消失了。

  李长寿好生狐疑,沉吟道:“这真是怪事,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失了踪影呢?”

  萍儿哂道:“可不是吗?分明没有人,偏想无中生有,变出一个人来,那才是莫名其妙哩!”

  “表哥,你请慢慢想吧,我可要去海螺壳里玩玩了!”

  一拧纤腰,独自绕回前面了。

  李长寿苦笑着摇头,刚待举步,突然听见萍儿一声惊呼。

  飞也似地奔了回来,张臂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连声道:“哧死我丁!哧死我了!”

  李长寿忙道:“你看见了什么?”

  萍儿牙关‘砰砰!’相碰,反手向鲨屋前面指了指,呐呐道:“他……他……他……”

  李长寿一手护胸,一手环拖萍儿肩头,沉声道:“别怕!咱们一块儿去看看!”

  待他们再度绕回鲨屋正面,赫然发现鲨屋入口处,坐着一个人头罩风帽,颈围围巾,身子紧囊毛毯的老人。

  李长寿也不禁吃了一惊,她们方才遍寻小岛未见人影,这老人不知从何而来?

  但看他悠闲的拥毯盘坐,倒象是已经坐在那儿很久了。

  老人一仰头凝视着李长寿,用一种沙哑而低沉的声音招呼道:“这位公子,就是小岛主吗?”

  李长寿深呼了一口气徐徐道:“敢问老人家是……”

  老人道:“老朽便是那身患恶疾的可怜人,一向得令尊令堂豢养,只是未见过公子……”

  李长寿道:“可是,咱们刚才在这儿呼叫时,怎么没有看见老人家?”

  “哦!是的!”

  老人轻叹了一声,说道:“适才老朽正在鲨屋顶层上午睡,仿佛听见人声,却未便答应!”

  李长寿道:“为什么?”

  老人道:“皆因老朽身患恶疾,浑身溃烂,为恐沾污了衣服,睡觉时都是赤身裸体的!”

  “再说,这小岛一向罕有人来,忽然听见女孩于的声音,老朽几疑尚在梦中,怎敢胡乱答应呢?”

  这一解释,李长寿犹自有些半信半疑。

  萍儿却羞红了脸,心想:“刚才幸亏是在下面碰见了,如果冒冒失失闯了上去,岂不羞死人了!”

  老人似乎也发觉萍儿的窘态,诧异的问道:“向闻岛上只有一位公子,不知道这位姑娘应当如何称呼?”

  李长寿道:“是我的表妹,前几天刚由关外周家堡来的!”

  老人忙欠身为礼,道:“原来是表小姐,老朽不知,多有失礼!”

  萍儿想到他那‘浑身溃烂’可怕的形状,心里要呕吐,怯生生的偎在李长寿身后,悄语道:“咱们回去吧!”

  老人站起身子,说道:“表小姐不是要进鲨屋内玩玩吗?老朽这就去整理一下……”

  萍儿叫道:“不!不用了!我想早些回去,下……下次……下次再来玩了……”

  一面附耳向李长寿道:“快走,我心里好害怕!”

  李长寿拱手道:“打扰老人家午睡,实在对不起,咱们暂且告退,下次再来看望老人家!”

  老人家笑道:“小岛主,太客气了,此地是尊府产业,老朽更身受令尊令堂厚恩,只要小岛主有兴趣光临游玩,老朽总是随时欢迎的!”

  李长寿道:“但家父不许我等擅自打扰老人家,今日之事,还望老人家千万勿对家父提及!”

  李长寿告退转身,目光掠过,忽然发现鲨屋旁边木栅的地方,有一片水渍,地上并且有几个零乱的湿脚印。

  他心中一动,疑云又生,暗忖道:“这分明是有人从海里爬起来留下的痕迹,老人为什么要说在堂屋内午睡呢?”

  那淋疯老人见他低头查看地上的水渍,也猜想到他心中的疑惑。

  便招呼道:“二位请当心些,地上潮湿滑溜,那是老朽洗衣物时不小心打湿的,仔细些,以免会滑倒了!”

  李长寿也看见木栏栅上搭晒着一条湿淋淋的短裤,但却不似洗后拧干晒在那儿,倒象是刚从海水里捞出来。

  不过,他并未当面说破,只微微一笑,把满腹疑云暂时藏在心底。

  回到葫芦岛上,萍儿眺望着那飘浮在波光水面的别致‘鲨屋’,不禁又有些难舍起来。

  只听她喟叹道:“可惜一处好地方,竟被肮脏老头占去了,不然,我愿意跟奶奶搬到那海螺壳去住!”

  李长寿笑道:“表妹又说笑话了,那海螺虽然好玩,毕竟不如岛上舒适方便,当初我娘也是万般无奈中想出来的办法!”

  萍儿正色道:“谁跟你说笑说?我是真心真意的,如今就已家破人亡,无倚无靠,不辞艰苦跟着奶奶投奔到这儿来!”

  “只说姑父会念在亲戚份上,替咱们报复满门血海深仇,谁想到竟被他一口拒绝!”

  “现在奶奶残废了,剩下我孤零零一人,走又不能走,迫得寄人篱下,受你们的豢养,我和庥疯老人又有什么两样?”

  她缅怀身世,越说越难过,螓首一低,泪水已忍不住夺眶而出。

  李长寿连忙劝慰道:“表妹快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怎么和那患病的老人相比呢?”

  萍儿猛然仰起泪脸道:“既然是一家人,姑父为什么袖手旁观,不肯替周家堡报仇?”

  李长寿道:“这也不能全怪爹爹,他老人家早己对江湖武林的事心灰意冷,发誓不再重履中原!”

  萍儿愤然道:“他不愿重履,就该让我和奶奶自己回去,生死祸福,咱们的命运,他为什么又不答应呢?”

  李长寿道:“我想他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萍儿道:“什么好意?”

  李长寿道:“这卓奶奶的双腿已经残废了,表妹又年轻,万一再与仇家遭遇,岂不……”

  萍儿冷冷的道:“他既不管咱们的血仇,何必又顾咱们的死活?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李长寿叫道:“表妹!”

  萍儿哽声道:“以后请你别再叫我表妹,听到这两个字,我真想大哭一场!”

  “我爹和你娘,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如今我全家惨死,你们竟袖手旁观,视同陌路,这是什么亲戚?什么兄妹?”

  李长寿默然无词以对,良久,才轻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也不明白其中缘故,问爹爹,他老人家不肯说!”

  “我曾经要求由我陪表妹走一趟中原,爹也摇头不准,唉!这叫我应该怎么才好!”

  萍儿道:“你不明白其中缘故么?要不要我告诉你?”

  李长寿喜道:“你当真知道其中原因?”

  萍儿冷冷道:“原因很简单,只为当年我姑姑要嫁给你爹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反对!”

  “为了这事情,你爹一直耿耿于怀,对周家的人记恨在心,所以不肯加以援手!”

  李地正色道:“这是不可能的,表妹,你可不能信口胡说,诽谤尊长!”

  萍儿大声道:“你不信可以去问姑父,看我有没有冤枉他!”

  李长寿肃容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萍儿道:“告诉你也不怕,这是奶奶亲口对我说的,她原来以为事隔多年,你爹应该早就淡忘了!”

  “如果早知道你爹是这样心胸狭窄的人,咱们宁可死在周家堡,也不会千里迢迢,老远寻到这里来!”

  卓大娘是李长寿母亲的乳娘,话由她口里说出来,李长寿不能不信,但他决不相信父亲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两位老人家恩爱逾恒,鹣鲽情深,父亲岂会为了一点多年前的不愉快,记恨于母亲的娘家。

  然而,父亲一口回绝替周家堡报仇的要求,却又是铁一般的事实,难道内中另有其他因素,他不禁迷惑了。

  萍儿见他闷不哼声,心里越加气愤。

  一挺身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们宁愿帮助一个浑身肮脏,毫无干系的病老头!”

  “却不愿意帮助至亲家眷,还说什么一家人?还说什么一番好意?”

  “哼!我再问你,就算咱们周家曾经冷淡过你们李家,奶奶没有对不起你们,何况姑母也姓周!”

  “又是由奶奶哺带大的,你们眼看她断腿残废,任凭她苦求,依然摇头不肯,你们还有亏点良心吗?”

  李长寿无辞可辩,只好点点头道:“表妹责备的对,这件事,我一定要去问问爹爹!”

  萍儿泫然道:“我并不愿勉强姑父替我报仇,他既然不肯援手,就该让我回去!”

  “只求你们看在去世的姑母份上,好好照顾好奶奶,派船送我回大陆!”

  “让我用自己的力量,替惨死的父母亲人报仇,这点请求总不过份吧!”

  李长寿道:“我会与爹爹商议的,但报仇的事,绝非一举可成,还望表妹能耐心些,不可急燥!”

  萍儿发作了一顿,气也渐渐消了,见他抚慰,毫无介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便歉然的说道:“大仇未报,我在这里真是度日如年,方才言语多有失礼,表哥不要生气!”

  李长寿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岂能不体谅表妹心情,再说,你也并没有……”

  萍儿笑了笑,道:“谢谢表哥,咱们出来太久,该回去看奶奶了!”

  她好像突然对‘鲨屋’完全失去了兴趣,说完话,转身便走,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李长寿刚想跟过去,忽听身后一声低喝道:“寿儿,等一等!”

  不知什吆时候,李一杰已经站在一块巨石旁边,显然,他一定来了很久了。

  李长寿负手而立,脸上神色一片木然。

  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的话,我全听见了,爹爹不是心胸狭窄,而是他们当年做得太绝情!”

  李长寿静静听着没有接口,对当年的事,他一无所知,是以不便擅自表示意见。

  过了片刻,李一杰又缓缓说道:“这些上一代恩怨,我本来不想再提,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索性全告诉你吧!”

  “孩子,方才你萍妹妹说的对,为父的确在记恨着当年那件恨事,因为若不是他们做得太绝情!”

  “你娘不会年纪轻轻便得了那呕血的绝症,更不会抛下我们父子俩撒手而去,她是活活被周家那些亲人气死的……”

  李长寿骇然一震,不禁脱口叫道:“爹爹……”

  “听我说下去!”

  李一杰的声音冷峻得可怕,虬髯丛生的脸上,闪着晶莹的泪光。

  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二十年前,当我和你娘结识之初,许多武林同道!”

  “包括为父几位生死之交结义盟弟在内,都不相信我和你娘真的能结成夫妇!”

  “那时,你娘正值绮年玉貌,生长豪富世家,是武林中顶顶有名的美人,而为父却满脸虬髯,其貌不扬!”

  “既非名门大派出身,也不是翩翩浊世佳公子,非但容貌粗鄙!”

  “年纪更大过你娘将近二十岁,和你娘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分,云泥之别!”

  说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但我俩相爱之深,却不是任何人所能了解的!”

  “为了要获得你娘为妻,我不顾好友们的劝阻,不顾天下人的耻笑,毅然携带厚礼,亲往周家堡纳聘求亲……”

  “啊!”

  李长寿发出一声轻呼,说不出的兴奋,还是同情。

  倏然间,他发现父亲竟是那么憨直可爱。

  不觉含笑道:“爹终于如愿以偿,娶得自己心爱的人作了妻子,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份安慰,又岂是任何人所能了解的!”

  “不错,爹终于如愿以偿了,其间所历受的艰困和凌辱,也是任何人都未曾领受过的!”

  只见李一杰远眺大海,整个人沉缅在悲愤的回忆之中,那语声呢喃,似梦呓,又似自语……“那是一个冰封雪地的冬季,关外朔风,透肤彻骨,爹怀着满心热望的去!”

  “换来的只是讪笑和侮辱,他们打碎爹的礼品,甚至用粪便浇淋在爹的身上!”

  “然后将爹从堡中赶了出来……这些,爹都默默承受了,因为爹知道,他们目的在于激怒我出手,以便名正言顺将我杀死!”

  “第二天,爹仍然一本初衷,重整衣衫,再备礼物,又到了周家堡!”

  “结果被蓝衫神剑周少君由荆条毒打了一顿,并且将爹绑在马后!”

  “在雪地冰石上施着狂奔,一直到爹遗体鳞伤,奄奄一息才罢手!”

  “为了你娘,爹咬紧牙关,没有作丝毫反抗,匆匆裹伤敷药,第三天,又去了周家堡……”

  李长寿情不自禁地低叫了一声:“唉!可怜的爹爹!”

  “这一次,爹的几位朋友都己闻讯赶到,你娘也顾不得羞耻,含泪亲自跪下哀求父兄!”

  “他们才没有痛下毒手,但却将你娘割发断钗,剥去外衣,当众驱出了家门!”

  “就这样,爹和你娘总算结成了夫妇,可怜成婚之日,你娘身上还穿着由邻妇处借来的旧衣!”

  “当行礼点香,洞房里面看不见一丝笑容,那情景,当真是‘红烛照愁颜,冷酒合泪咽’,你娘痛哭了一整夜,从此成了李家主妇!”

  李长寿听得热泪盈眶,鼻酸欲泣,轻声问道:“从此以后,娘就没有再回过周家堡?”

  “不!”

  李一杰摇头道:“每年的三月,我们都不辞千里超超赶到周家堡向你外公祝福,但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前后整整十年,周家堡始终对我们恩断义绝,闭门不纳!”

  “除了乳母卓大娘还偷偷由后堡溜出来和你娘私见一面之外,父女之情,岳婿之义,早巳荡然无存了!”

  “你娘心灰意冷,忧悒成疾,竟不幸染上了呕血绝症,于是,我们全家才迁隐海岛,发誓永木再回中原!”

  述完了往事,李一杰紧揽着爱子,颤声问道:“孩子,你替爹想想看,这能叫人不恨么?”

  “如果此事发生在三年前,或许为父会勉为其难点头承担,现在你娘已饮恨而殃,和周家堡还有什么情?还有什么义?”

  李长寿无话可答,只好低头不语。

  李一杰仰面长叹,喃喃又道:“那十年之中,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企求他们的谅解!”

  “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我们何尝不愿娱亲情,尽孝道?是他们吝于接受,岂能责备我,心地狭窄?”

  李长寿轻叫道:“爹!别再说,咱们回去吧!”

  李一杰沉声道:“孩子,你爹是个心地狭窄的人么?”

  李长寿昂首道:“寿儿不敢批评爹爹,但是……”

  这时,连忙住口。

  李一杰追问道:“但是什么?你说下去呀!”

  李长寿迟疑了好半晌,才缓缓指起头来道:“寿儿斗胆,想请向爹爹几句话!”

  “好,你尽管问,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老人家当年受屈受辱,才和娘是结婚厮守,十七年来,娘是不是一直过得很快乐呢?”

  李一杰微微一怔,随即道:“你娘是个孝心极重的人,自从被驱出周家堡!”

  “感怀身世,愁闷少欢,终至忧悒而逝,可说是从未过得一天快乐的日子!”

  李长寿又道:“假如娘还活在世上,你老人家是不是愿意让她活得快快乐乐,称心如意呢?”

  李一杰黯然道:“傻孩子,这还用得着问吗?爹恨不得损寿折福!”

  “只求她能多活几年,为博她欢心一笑,爹愿意倾其所有,连性命亦在所不惜!”

  李长寿轻叹道:“可惜娘去世了,如果她老人家还活在世上,只怕会对爹爹大感失望了……”

  李一杰不悦道:“寿儿,你这是什么话?”

  李长寿双膝跪了下来,仰面道:“爹,请恕孩儿直言冒犯!”

  “爹当年所受的委曲,孩儿深感难过,但那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而娘一生耿耿于心的,正是未能重回周家堡侍亲尽孝,爹既深爱母亲!”

  “夫妻苦乐相共,为什么竟不肯成全母亲的夙愿,替她老人家代尽孝道呢?”

  “住口!”

  李一杰容发怒张,沉声喝道:“你娘何曾有过夙愿,要为父替她代尽孝遣?”

  “即使有,周家堡已经片瓦无存,这道也无从尽起了!”

  李长寿应声道:“娘留下香囊地图,写有‘急时可相’的字句,这就是她老人家的夙愿遗言!”

  “爹爹若愿挺身,承担下缉凶复仇的责任,岂非等于替娘尽孝了么?”

  李一杰怒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也跟爹唱起反调来了,爹和你娘苦求了他们十次之久!”

  “仁至义尽,自问已无愧孝思,这只能怪他们自己做得太绝情……”

  李长寿道:“宁可他无情,不可我可我无义,爹爹一向宽厚,何苦再为二十年前的旧恨介怀?”

  “俗话说:人死恨消,求爹爹念在娘的情份,舍小怨而就大义!”

  李一杰摇头道:“你不必弄这些大道理来压我,我既已发誓不再返回中原,岂能食盲反悔!”

  “况且,武林恩怨纠缠难解,咱们不可不上去惹这些是非,你是爹的好儿子,就该遵从父命,不用多说了!”

  李长寿含泪说道:“爹爹之命,孩儿不敢不遵,只盼爹爹再让孩儿禀告一句话,决不敢强求爹爹食言毁誓!”

  李一杰沉吟了一下终于颔首道:“好吧,你说下去!”

  李长寿哽声道:“记得娘临终的时候,曾经一再叮咛孩儿,要学爹爹当年‘无畏’,‘无馁’的豪气,好好地做一番事业!”

  “孩儿牢记此言,夙夜不眠,却想不到爹爹犹当盛年,竟已壮志消沉!”

  “宁将有用之身,闻置无用之地,莫非爹爹就这样自甘老死孤岛,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凡夫俗子么?”

  李一杰听到这里,忍不住热泪滚滚而落。

  一把挽起爱子,颤抖着叫道:“孩子,爹何忍将你终生困在孤岛之上!”

  “可是,武林中奸险诡诈,恩怨纠缠,一旦涉足其中,再想抽身就难了!”

  李一杰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爹是在江湖中打过滚的,那种刀头舐血的日子,倒也过惯了!”

  “自从你娘患病之后,才看淡了人生,决意摆脱江湖恩仇,十年来,爹已经心如止水,不复有当年豪气了!”

  李长寿道:“当年爹是为了伉俪情笃,退隐海岛犹有可说,如今娘已经去世了!”

  “她老人家倘若泉下有知的话,必然会因爹爹这般的颓废消沉,感到痛心的!”

  李一杰默然良久,点了点头道:“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为止,你让爹冷静的再考虑几天……”

  话未说完,突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锣声。

  李一杰烁然顿住话尾,低喝道:“这是发现不明船只驶近的惊锣,寿儿,咱们赶快走!”

  惊锣连响三遍,全岛立即紧急戒备,散布在田垄间耕种的岛民,纷纷避入石屋,妇孺们聚集隐藏。

  壮男们都取了兵器,分别把守着各处险要通路道口。

  偌大一座海岛,顷刻间变得寂无人迹,寂静如死,这时,一艘三桅大船,正自由北向南,缓缓驶来。

  葫芦岛的位置并非海上航道,平时绝无外船经过。

  黑水湾浪大流急,海上船只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像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发现海船驶近,还是破天荒第一道。

  岛民们都曾经受过严格训练,故能在极短时间内隐蔽应变,此时全岛已经是一片死寂了。

  但在那草丛下,林阴间,岩石后……却隐藏着无数好奇而带着兴奋的目光,注视着海面上那艘三桅大船。

  全岛最高处,有一棵掩蔽得十分巧妙的树顶茅屋。宽阔的棕桐树林下,悬着长长的绳梯。

  李一杰端坐在一张木椅上,椅后肃立着总管李扬彬,和少岛主李长寿,以及另外几名担任了望的佩刀大汉。

  海上白浪滔滔,那艘三桅大船在浪花中起伏颠簸着,就像一片秋风里的枯林,但显然它是朝向葫芦岛缓缓起来。

  船驶越近,李一杰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他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两只手却不停的摩擦着柄搁在膝上的刀鞘。

  足见内心正陷于极度不安,茅屋中静得可怕,只有一阵阵轻微而促迫的呼吸声,此起彼落,扣人心弦。

  渐渐的,船驶得更加接近了,近得可以清晰的望见船上水手,正在忙碌着收掷桅上的风帆。

  突然,李扬彬轻轻的一顿脚,失声叫道:“遭子!”

  李长寿悚然回头,低问道:“什么事?”

  李扬彬焦急的道:“属下实在该死,竟然忘了吩咐他们将外岛沙滩,上那艘破船掩蔽起来!”

  李长寿一惊,道:“就是前几天卓奶奶驶来的那艘单桅小船吗?”

  李扬彬道:“正是,那船留在崖边,若是被他们发现,岂不……”

  “唉!我得赶快去一趟才行……”

  说着,匆匆转身欲行。

  李一杰忽然挥了挥手,道:“由它去吧!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要来总会来的!”

  李扬彬收住脚步,再看海面上那艘三桅大船,果然已转舵绕外岛沙滩,正作停泊登崖的准备。

  不过顿饭时间,那船已经在距离沙滩半里左右的海面上落帆下锚,并且放下了一只小艇。

  接着,船舱内走出六七名身穿黄衣的劲装大汉,纷纷跃下小艇,向破舟划去。

  李一杰霍然站了起来,沉声道:“扬彬,暗岛内的炮舟和水鬼船都准备好了吗?”

  李扬彬躬身道:“早已备妥了!”

  李一杰道:“好,吩咐弟兄们启开暗岛闸门,看我旗号出动,今天只怕难免有一场血战!”

  李扬彬双手一拱,领命而去。

  李一杰又道:“寿儿,你带人去把守毒泥沼和化骨泉两处通路,如有漏网进来的!”

  “务必要全面截获,能留活最好,必要时准你使用‘喷筒’,只不许有逃脱的!”

  李长寿应了一声,却问道:“爹!如果他们按岛规发射号箭,应该怎么办?”

  李一杰道:“那算他们聪明,为父会亲自接待,给他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李长寿道:“万一他们并不登岸之理?”

  李一杰笑道:“他们既然来了,岂有不登岸之理?”

  李长寿道:“孩儿猜想,他们可能暂时不会登岸,只在附近等侯着……”

  李一杰变色道:“那就由不得他们了,本岛秘密不容泄露,凡是发现了葫芦岛的人!”

  “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降,就是死!”

  ‘死’字刚出口,旁边一名佩刀大汉突然叫道:“岛主快看,他们在起锚了!”

  李一杰扬目望去,不禁吃了一惊,敢情真被李长寿料中了。

  只见那些黄衣大汉在登上破船搜查之后,竟然并未上岸,急急返回大船,便拔锚升帆,准备转舵离去。

  李一杰倏地举手一挥,喝道:“鸣锣,扯起红旗!”

  山顶锣声逐起,红旗展动。

  整个葫芦岛登时沸腾起来,隐蔽中的武士们一同呐喊,冲向外岛海滩,长刀挥舞寒光耀日。

  那三桅大船刚刚拔走铁锚,掉转船头,二十多艘梭形快艇已经分由两翼包超了过来。

  艇上俱是半裸着身体的粗壮大汉,混身遍抹油脂,背上插着短刀和眉刺,操浆如飞,蜂拥而至。

  在快艇之后面,紧跟着驶出十余艘中型风船,每条船上竟架着两尊红衣炮‘轰天雷’。

  那三桅大船上硝烟四起,檐杆横飞,主桅登时被轰断,舵楼也塌了一半,船身横转,就像落在蚁阵中的一只死螳螂。

  快艇一拥而到,那些裸体水鬼,卟通卟通都下了水,口咬短刀,攀上大船。

  忽然,六七名黄衣大汉一齐在船舷边现身,同时撤剑出鞘,寒芒闪缩间,首先上大船的水鬼惨叫了几声,纷纷跌落海中。

  水鬼船的领队正是那个矮个子李荣,一见手下弟兄吃了亏,不由双目尽赤,厉吼道:“伙计们,一块上,宰那几个狗娘养的!”

  谁知那几名黄衣大汉的武功竟十分高强,仗剑守着两舷,将那些泯不畏死的水鬼,直如砍瓜切莱似的剁下来。

  顷刻之间,杀了数十人,海面一片血红,尽是断腿残肢和血淋淋的尸体,始终无人能登上大船。

  李荣看得又是心酸,又是恚仇,切齿喝道:“大家退下来,戳穿他的船,到水里再收拾他!”

  一声令下,水鬼们都插了短刀,撤出分水蛾眉刺,将船潜入水中。

  李扬彬亲率炮舟随后赶到,吩咐发炮轰击,掩护水鬼们上船。

  第二度火炮引发,那大船登时被轰得四分五裂;帆船崩塌,冒起一片大火。

  火光中,却见几条黄色人影,破空飞离大船,落在一艘飘浮着的水鬼船上,操起木桨,向沙滩射去。

  李荣勃然大怒,一翻手拔出背后长刀,涌身便向小舟扑去。

  其中一名黄衣大汉拔开长刀,挥出剑,正中李荣的左肩,喝道:“下去吧!”

  ‘扑通!’一声,李荣应声落水。

  但那黄衣大汉却没想到脚下的水鬼船乃是薄底轻舟,用力过猛,小船一幌,顿时翻了个船底朝天。

  几名黄衣大汉显然都不识水性,滚落海中没命的挣扎。

  李荣肩上中了一剑,伤势并不太重,这一来,满腔怒火总算找到发泄的机会了。

  只见他两腿踏水穿波逐流,身如游鱼般窜行,手中那把锋利的长刀,狠狠的砍,重重的劈,搅得海面一片鲜红……李扬彬急叫道:“李荣,要留活口!”

  可是李荣正怒愤填膺,一时那肯撒手,等他杀尽了兴后,从水里游出来,那几名黄衣大汉早变成一截截断骨碎肉了。

  李扬彬抱怨不迭,连忙下令停止攻击,全力协助扑救大船上的火势,一面清理战场,一面飞报岛主……一场惨烈的血战结果,葫芦岛虽然获得全胜,岛民死伤共计四十余人,所付出的代价。

  可说十分惨重。

  而对方船上,总共只有八名黄衣大汉和十一名驾船的水手。

  八名黄衣人全被李荣所杀,水手中三个被火烧死,六人生伤,俘掳的活口,仅只两名而已。

  李一杰吩咐将两名水手隔离审讯,亲自反覆盘诘,所得到的回答,却令人大感失望。

  原来那艘三桅大船,只是属锦州府的民船,五天前受命出海。

  同时起航的船只共有三艘,每船都有八名蒙衣人乘坐,起初是三艘船同行,直到两天以前,才在葫芦岛附近分开。

  水手们只知船上准备了一个月的食物和淡水,并不知道那些黄衣人雇船去什么地方?

  当然更不会知道他们来历和目的了。

  两名水手的供述相同,足证不是捏造。

  李一杰问出了实情,反而困惑起来。

  根据水的供述,那些黄衣人雇三艘大船,并无预定的目的地,显然是在海中搜寻什么。

  换句话说,很可能正为了寻觅葫芦岛来的,但李一杰自问并无如此仇家。

  葫芦岛的秘密也不可能泄露,这些黄衣人究竟为何而来呢?

  如果他们并非为葫芦岛而来,只是偶然经过,发现这座海岛和沙滩上的破船。

  依情而论,应该登岸查看一番才对,为什么只才涟船上略作搜索,便匆匆离去呢?

  再者,从八名黄衣大汉的身手推测,武功俱已有极深火候,既然同着黄衣,必定属于同一武林门派。

  李一杰当年遭走大江南北,对武林各派颇熟念,任他搜尽枯肠,却想不到那一振是以黄衣为标志。

  而且有如此高明的剑术,能在一招之下,解破李荣所习的“神刀八大式”总管李场彬曾经亲眼目睹,其中一名黄衣大汉,在李荣挥刀扑向小舟的时候,轻易的拔开长刀,将李荣劈落海中。

  那一招剑法,既快又狠,堪称平生仅见,若非舟沉附海,李荣绝对不是那个黄衣人的敌手。

  由此可见,那八名黄衣人不但来历可疑,简直令人觉得可怕了。

  李一杰被这些谜样的疑围深深困惑着,整夜未曾阖眼。

  第二天一大早,李长寿满脸振奋之色奔了进来,大声道:“爹爹,你瞧这些是什么?”

  李一杰见他手里高举着一束湿淋淋的兽皮,不禁诧异的问道:“一夜没见你的人影,你到那儿去了?”

  李长寿道:“孩儿在外岛海边,整整忙了一夜,才捞到这几条,爹!你老人家快看看吧!”

  说完,竟把那几条湿透的兽皮,塞进他父亲的手中。

  李一杰略扫了一眼,怫然道:“只不过几条豹皮,有什么值得这般高兴?”

  李长寿道:“爹爹可知道这些豹皮从那儿找到的吗?”

  李一杰沉声道:“那,找到都是一样,你年纪也不小了,岛上发生了大事,不知替爹爹分忧代劳,只顾去贪玩……”

  李长寿笑道:“爹弄错啦!孩儿正是想替你老人家分忧,才辛辛苦苦去寻找这些豹皮的!”

  李一杰诧道:“几条豹皮,有何用处?”

  李长寿道:“爹不是正在为那些黄衣人的来历烦恼吗?这些豹皮,就是他们的来历了!”

  “什么?”

  李一杰惊问道:“你是说,从这几条豹皮,就能知道他们的来历?”

  李长寿点点头道:“虽不能确知他们来自何处?至少,他们到此地来的目的已经明白了!”

  李一杰心里一震,忙道:“你且说来听听,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李长寿道:“是为了卓奶奶和萍表妹!”

  李一杰猛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声道:“寿儿,你知道?”

  李长寿道:“爹还记得那天卓奶奶谈到周家堡灭门惨祸起因,是为了外公收留了两个不明来历的男女?”

  李一杰颔首道:“不错!”

  “后来惨祸发生,周家堡不知被什么人惨杀死尽,卓奶奶说,那两名来历不明的男女,却并未遇到毒手!”

  “唔!不错!”

  “以孩儿推想,那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那两名男女乃是奸细,事先潜入周家堡,以便里应外合!”

  “另一可能,就是那男女二人因逃避仇家远走关外,投奔到周家堡!”

  “却被仇家跟踪追及,那男女二人见机先溜了,对方迁怒周家堡,才发生血洗全堡的变故……”

  李一杰截口道:“你说这些,跟这几条豹皮有什么关系?”

  李长寿顿了顿,道:“爹听下去就会明白了……刚才孩儿所说的第一种可能!”

  “只是想象之事,因为对方如是周家堡的仇家,理当在引诱外公和舅舅离堡之后动手!”

  “省事省力,才是上策,既要在堡内下手,时间尽可从容,又何必送在外公他们动身的当晚发动呢?”

  李一杰点头道:“嗯!快说下去!”

  李长寿正色接道:“所以,孩儿认为第二个可能最大,那男女二人既然未遇毒手!”

  “仇家自不甘休,但他们二时无法查出那男女逃向何处,才怀疑到卓奶奶及萍儿表妹身上!”

  “打听到她们毁家之后,泛舟出海不知何往,就雇了海船,追踪寻来!”

  李一杰皱眉道:“你作此推断,总该有点根据才行,这种事可不能单凭臆测的!”

  李长寿道:“孩儿的证据,就是这几条豹皮!”

  李一杰道:“为父不懂你的意思!”

  李长寿露齿一笑边:“那天卓奶奶谈及惨祸经过时,孩儿就问过那两名男女衣着上的特征!”

  “卓奶奶说,那女的背上有只豹皮制的革囊,行坐不离,似乎十分珍贵……”

  李一杰应了一声,道:“不错,她是这样说过,但是天底下的豹皮很多,安知不是巧合!”

  李长寿笑道:“爹看看那些豹皮,它和普通不一样哩!”

  李一杰这才仔细审视手中豹皮,脸上不禁变色。

  微微颔首道:“果然,一般豹皮都是金钱花纹,这都是西域一带特有的虎跃三色豹!”

  李长寿接道:“豹由虎生,但除了一般全黑的黑豹皮毛,唯独西域的虎斑三色花豹!”

  “在金钱纹中,难得有黑色花,具有黄、白,黑,三种颜色!”

  “刚才孩儿已经将这些豹皮送给卓奶奶看过,正和那女的所背革囊同样同色!”

  李一杰凝目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豹皮是那里找到的?”

  李长寿道:“从那八名黄衣人尸体上寻到!”

  李一杰沉吟道:“这也只能证明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又怎么断定这些黄衣人是追踪卓大娘而来?”

  李长寿答道:“他们和卓奶奶前后只差数日抵达,而且都由关外出发!”

  “周家堡距离锦州府又近,蛛丝马迹,已经很明显了!”

  李一杰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他们发现了卓大娘留下的破船,为什么不登岸搜索呢?”

  李长寿道:“这是因为他们怀疑卓奶奶和那两名男女在一起,不愿打草惊蛇,准备等其余两艘船会合之后,再做行动!”

  李一杰骇然一震,失声道:“这么说,其余那两艘船,也将接踵而至了?”

  李长寿道:“他们寻不着同伴,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李一杰追问道:“你看他们会找来吗?”

  李长寿摇头道:“这就很难断定了,或许在等十天半月,或许就在今天!”

  李一杰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五个指头全都陷进木中。

  冷笑道:“让他们来吧!为父倒要试试,是他们的头硬?还是咱们的刀快?”

  李长寿道:“如果他们两艘船先后寻了来咱们应敌尚无多大困难,怕只怕他们同时赶到……”

  李一杰道:“合两船人手,也不过十六七人而已,有什么可怕?”

  李长寿道:“孩儿的意思,不是说他们人数多寡,只怕他们用分批试探的方法,一艘船留在外围等侯,那就不好对付了!”

  这名句话提醒了李一杰,也使他突然产生了恐惧。

  李长寿的顾虑,正是他内心的弱点。

  眼前最大困难,不在有没有力量改变黄衣人的窥探,而是万一被对方任何一人走脱,必然会带来无穷的后患。

  李一杰神色变得十分难看,默然之处,竟想不出一条万全之策。

  只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为父经营此岛已有十年,只因喜爱它与世隔绝!”

  “可供咱们安静的渡过一生,倘若此岛秘密无法保全,那也是命运注定,无可奈何的事了!”

  略微一顿,挥了挥手道:“你去请李总管来一下,同时传话召集擅于修理船只的弟兄,要他们准备工具,听候命令!”

  一连忙碌了几天,葫芦岛战备已经完成,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始终未见另外两艘大船出现。

  李一杰心情稍宽,这才想起有两三天没去‘鲨屋’看望那麻疯老人了。

  忙将李扬彬唤来询问道:“这几天忙着准备应敌,鲨屋的供应,可曾按时送去?”

  李扬彬答道:“在下唯恐一时忽略断了供应,已命人送去大批食水和干粮,足够那位老人家吃上半个月的!”

  李一杰点头道:“这样很好,自从夫人谢世,三年来,我每天依例去看望他一次!”

  “从未间断,近日也为了应敌之事分心,竟有两三天没去了,难得现在稍闲,咱们去鲨屋看看他!”

  两人离了石府,相偕往海边行去,途中谈论些应敌的准备。

  正走着,忽见李长寿从后面急急赶来,要求道:“爹,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瞧瞧他老人家,好吗?”

  李一杰道:“有什么可瞧的?上次你偷偷领萍儿去,不是已经瞧过了么!”

  李长寿道:“正因为上次去了一趟,孩儿发觉那鲨屋里有些奇怪,一直想再去看看!”

  李一杰诧道:“有什么奇怪之处?”

  李长寿道:“孩儿觉得那位老人家行动很古怪,而且,鲨屋里好像不止那老人家一个人!”

  李一杰吃了一惊,沉声喝道:“胡说!你怎么知道不止一个人?除了那位老人家,还有谁藏匿在那里不成?”

  李长寿道:“孩儿只是这样猜想罢了!”

  李一杰叱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希奇古怪的猜想?”

  李长寿将当天和萍儿所见的怪异情形。

  大略说了一遍,最后道:“那老人推说在屋顶午睡方可辩解,栏杆上的湿裤和地上水渍却无法自圆其说!”

  那分明是由一个刚从海水里爬出来的人身上脱下来的,如果老人家的确在螺屋中午睡,小岛上岂非住着两个人?

  李一杰怔了片刻,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三年不算短暂,如果岛上藏着一个人,咱们一定会发觉!”

  总管李扬彬接口道:“但少岛主的怀疑,也有道理,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去屋中仔细的搜查一下?”

  李长寿道:“等会见了面,爹和李叔叔陪他谈话,孩儿装作游玩,暗中进入鲨尾去搜索!”

  李一杰略一沉吟,终于颔首道:“虽然如此,在态度上还得谨慎些!”

  “即使有什么发现,也不可当面说,且等回采以后再作商议!”

  李长寿:“孩儿遵命!”

  三个人来到海边,遥望鲨屋,依然是那么宁静,灰色的外栅。

  白木栏杆,点缀在嶙嶙碧波和黑黝黝的岩石上,真是一片不为尘世沾染的世外桃源。

  李一杰忽然感慨的道:“这几天夜晚都没听见他再唱那首小调了,心里反而怪惦念的!”

  李长寿低声道:“爹,咱们别出声,悄悄掩去,看他正在做什么?”

  李一杰点点头,大袖微摆,当先纵身掠起。

  李扬彬和李长寿紧随在后,三人鱼贯通过礁堤,飘落在木拱门前,只见小岛上静悄悄的,既无人影,也不闻人声。

  李长寿压着嗓子道:“爹瞧见了么?他又不在岛上……”

  说着,便想奔进鲨屋。

  李一杰伸手将他拦住,正色道:“不许鲁莽,或许他正在屋内休息,有病的人,受不得惊哧!”

  于是,喝退了李长寿,提高声音道:“老人家已经睡着了么?在下李一杰,特来探望!”

  哪知叫了三遍,竟然毫无回应。

  李扬彬哑声道:“他是个年迈的病人,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句话,问得李家父子机怜怜打个寒噤。可不是么?

  一个孤零零的病老人,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随地会吞下最后一口气,而这地方又是个人迹罕至的荒凉小岛……李一杰身形疾闪,飞快的掠到‘鲨屋’入口之处,探头朝里望,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李长寿急问道:“怎么样?”

  李一杰摇头道:“奇怪,屋里没有人!”

  “孩儿上顶层去看看!”

  李长寿话落人动,低头钻进了鲨屋,循着回旋形的内壁,急急向顶层爬上去。

  李扬彬籍此机会,已经快步绕屋搜寻了一遍,整座小岛寂无人踪,何曾有麻疯老人的影子?

  片刻之后,李长寿从鲨屋内退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黯然说道:“咱们来晚一步了!他已经走了……”

  李一杰吃惊道:“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不!”

  李长寿将信柬双手交给父亲,苦笑道:“他是活着离开这儿的!”

  李一杰匆匆展开信柬,才看了一眼,脸上已惊容遍布。

  等到把信读完,不禁跌足叹道:“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这许多活死人,竟被一个老头子,瞒了整整三年之久!”

  李扬彬轻声问道:“岛主,他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李一杰摇摇头,道:“你拿去自己看吧!”

  信纸不大,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满篇工整的小楷!

  “一杰岛主钧应,三载恩养,感激不已,临别无以回报,谨陈数语,聊表寸心!

  世上无偏安之乐土,武林无敬生之英雄,阁下体魄未衰,宝刀未老!

  正是男儿傲啸江湖之时,为何竟以一朝失意,颓堕自甘,欲与腐木同朽?”

  “令郎少年英俊,机智超人,倘若身处海隅,蹉跎终生,暴殄天物,岂不惋惜了!”

  “如今武林妖气重现,祸源已萌,黄衫所至,杀气旋重,如欲独善其身亦不可得,愿阁下重振雄风,创万世之勋业!”

  “耿直之言,万勿以悼亡见妻为由,鄙人既无麻疯恶疾,更非独自一人,昔因避祸而来,今又避祸而去!”

  “收留之情,行前不及面谢,异日有缘,直容负荆于中土。不告而别,并祈恕罪,无名老人顿首百敬!”

  李扬彬看毕,道:“岛主,都是我不好……”

  李一杰摆了摆手,道:“这不能怪你,连我每日必到,也被蒙在鼓里!”

  “若非寿儿起了疑心,咱们现在还不知道那老头儿,竟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

  李扬彬望着李长寿,困惑的道:“属下至今仍不明白,此地四周是海,没有船只,他们是怎么样走的?”

  李长寿正在聚精会神重读那封信柬,闻言抬起头来,一只清澈的眸子眨了眨,说道:“当然是坐船走的了!”

  李扬彬道:“他们从那儿弄来的船呢?”

  李长寿遭:“当然是他们自己造的啦!”

  李扬彬茫然道:“可是,少岛主,造一艘船,他们躲在什么地方造船?用什么方法才能瞒过咱们?”

  “我想只有一个方法!”

  李长寿似乎对此疑问,早已成在胸,侃侃而说道:“那就是躲在海底建造!”

  “什么?在海底造船!”

  那简直是是闻所未闻,异想天开了。

  但李长寿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是的!除了在海底,他们决不可能建成一艘船!”

  “纵然建造,也会被咱们发现,合两人之力,用三年时间在海底造一艘简陋点的船,那却并非难事!”

  李一杰忍不住笑起来,道:“你倒说说看,海底造船怎么一个造法?”

  李长寿正色说道:“这很容易,他们只要将造船用的木头,两端缚上大石,沉入海底!”

  “然后由水性精纯的人,在水底持木头扎牢钉密,结成木排形状!”

  “等使用的时候,只须割断连接大石的绳子,木排自然浮出水面,再装上帆桅,岂不就够了吗?”

  李一杰脸上笑容顿住,怔怔良久,竟寻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李扬彬长叹一声,喃喃道:“少岛主果然聪明绝顶,智慧超人,这道理说穿了并无难处,可惜咱们却再也料想不到!”

  李长寿道:“我也是在事后才想到的,那无名老人早就有周密安排,此人真是聪明绝顶,智慧超人呢!”

  李一杰黯然道:“可惜如此高明人物,咱们竟当面错过!”

  李扬彬道:“此人走了不要紧,倘若因此泄露了本岛秘密……”

  李一杰挥挥手,道:“不用说下去了,把鲨屋拆毁,咱们回去吧!”

  李长寿失声道:“爹!为什么要拆毁鲨屋,咱们回去吧!”

  李一杰叹运:“从今以后,咱们再也用不着这地方,也永远不会再到这儿来了!”

  他仰望着天,神情一片凝重,仿佛用尽了平生之力,才吐出这短短的几句话。

  李长寿刚说到此处,陡听后院传来‘啊!’的惨叫声音,李长寿倏然住口,双目射出冷电般的光芒。

  刘朗乍闻那声惨叫,不由神色一变,及见目睹李长寿的从容神情。

  不由暗愧:“哇操!惊啥米,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只听李长寿续道:“刘朗,方才故事中那位少岛主正是老夫,老夫随着先父及手上上船之后,三天后,顺利的上了岸!”

  “那知,我们一上岸,立即遇到二十余名黄衫人的袭击,经过二个多时辰拼斗之后,先父及手下先后死亡!”

  “老夫和萍儿表妹正负伤与十余名黄衫人拼杀之际,陡见一对黄衫青年及两名黄衫老者现身援助!”

  “老夫一眼即认出那两名老者之一正是‘鲨屋’中之那名麻疯老人,立即明白他们果然与那批黄衫人有关!”

  “又经过两个时辰拼斗之后,虽然将那些黄衫人完全击毙,现场却只剩下身负重伤的老夫!”

  “所幸,官府之人及时前来协助善后,同时也终于有了疗伤的机会,可惜却无法查知那批黄衫人之来证及……”

  就在这时,突见两名婢女抬着一具尸体在童媛嫒及李瑶琴的率领之下,匆匆的自厅外掠了进来。

  刘朗的目光一接触到那具胸膛上,七孔流血的尸体,骇呼一声:“哇操!是李大叔!”

  立即站了起来,倏听前门又传来李财的暴喝声,及打斗声音,李长寿双目寒芒一闪,纵了下去,立即朝厅外射去。

  童嫒嫒及李瑶琴唯恐有失,立即也扑了出去。

  就在此时,只听‘砰!’一声,李财立即惨叫出声!

  半晌之后,只见李长寿双目怒睁,神色阴森的挟着李财的尸体掠了进来,刘朗不由大骇!

  李长寿将李财的尸体放在地上,仔细的检视一阵之后,咬牙切齿的道:“孟全,老夫与你誓不两立!”

  童嫒嫒问道:“爹,李氏兄弟皆是先中了孟全之毒,才会遇到意外,可否赐给府中之人每人一粒‘回生丸’?”

  李长寿沉吟半响,取出那个瓷瓶,颔首道:“嫒儿,此事交给你权权处理,立即加强戒备!”

  “是!”

  童嫒嫒倒出一粒‘回生丸’交给李长寿之后,指挥那两名婢女挟起那两具尸体之后,匆匆的离去。

  李长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道:“刘朗,老夫在伤愈之后,立即开始四处寻访那批黄衫人的消息!”

  “那知,虽然耗去三年余的时间,却仍然没有着落,不得已之下!”

  “老夫远走西域的青城派高手叙述,老夫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那批黄衫人正是西域第一邪派‘黄衫门’,那两名老者乃是同胞兄弟不满黄衫门之作风!”

  “偷取门中令符带着孙子及孙女避祸中原,沿途不知引起多少的血劫,最后,才止于老人诸人!”

  说至此,神色一黯!刘朗好奇的问道:“员外!黄衫门是不是全被杀死了!”

  “嗯!你很细心!当年老夫为了彻底铲除祸根,不惜使用暗器及毒药,顺利的将与‘黄衫门’有关的人相继残杀!”

  “老夫在回到中原之后,不参加武林杀戮生涯,便在此成家立业,倒也过了三十余年的平静生涯!”

  “那知,在十年前,老夫竟然在偶然的机会中,发现神鹰老人胡集威的武功,竟然与昔年‘黄衫门’类似!”

  “老夫暗加观察的结果,发现自己并非那胡集威的对手,立即闭门不出,以免引起他的注意!”

  “在六年余前,孟全上门挑战,老夫灵机一动,在击败他之后,嘱他替老夫练制可以增长功力的‘回生丸’!”

  “为了保密起见,老夫只好打算杀他灭口,那知,竟被他逃脱,看样子今后一定有无穷的后患了!”

  说完,神色一片黯然。

  刘朗闻言,不由打一个寒噤,暗忖道:“哇操!员外干嘛要告诉我这些秘密,莫非想让我做一个明白鬼!”

  想到此,不由神色大变!

  李长寿陡闻他的气息急促,会意的道:“刘朗,你别胡思乱想!老夫如此做,实在是另有打算!”

  说完,含笑瞧着刘朗。

  刘朗尴尬的问道:“员外,咱们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秘密呢?你不耽心我会小心泄露出去吗?”

  “呵呵!老夫素以慧眼识人自豪,以你的资格及心性,如果想拜老夫为师,不但可回福建报仇,更可为一代大侠!”

  刘朗闻言,不由大喜!

  可是,他旋又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要替孟全做三件事情,他们二人又是生死仇敌,自己夹在中间,该如自处呢?

  因此,他的笑容立即冻结了。

  李长寿一直注视着刘朗,见状之后,立即问道:“刘朗,你莫非瞧不起老夫的武功吧!”

  刘朗忙道:“哇操!不是啦!我……”

  “你莫非有难言之稳?”

  “我……员外,你可否给小的一点考虑的时间?”

  “好吧!你去和麻吉谈谈吧!对了!别提及这个秘密!”

  刘朗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即点头道:“小的知道!小的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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