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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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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伺候

  老岳坐在书房里喝茶。

  我一步步走近,他慢慢地抬起头,说了句:“回来了?”

  我看着他,还是这样一张平静的脸,老岳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作平常待我,我问他:“你给金培元说把我送给他玩几天是吗?”

  岳嵩文低头看茶叶,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茶叶缓慢舒展,显然是刚泡不久。岳嵩文喝茶并没有太多讲究,茶好一些,在哪里泡怎么泡,都是一样的。中年人都挺爱喝茶的,我爸也爱喝,他喝的特讲究,还特爱拿茶道和人吹臭牛逼,我特别烦他这点,老岳没有过,这方面我喜欢老岳。

  “他给你的那张名片是假的,”岳嵩文说:“我上次也告诉你他是做什么的。你要是有心,就知道他能帮你多少。”

  他一下子把错处推我这了,我说你真高看我,我没你说的那么聪明。

  “你有。”老岳说。

  我跟他说不通道理了,我说:“金培元还让我接着陪他几个月,你也同意?”

  “如果你想,你就去,我不干涉你。”岳嵩文把茶杯口对着他,茶水很烫,立刻扑了层水雾在他眼镜片上,他摘了眼镜,然后他那双深而长,瞳色微浅的眼就看过来了,他真镇定,而我听了
  他这种理所当然的回答,一口气提在喉咙里噎住,鼻子嗓子又酸又堵,眼睛也起了反应,涩地要用些液体润滑。

  这个老混蛋,我才没跟金培元勾勾搭搭,我和他根本才见过一次面!

  我好像揍他,想骂他,还想把他手里茶叶水举起来兜头浇他满脸满身,让他被烫的哇哇大叫丧失冷静,还想连着他的椅子把他扔出窗外去,我想了一堆事,手放在两边一直蠢蠢欲动,最后握成个拳头,想也都是白想,我就是个纸老虎,跟老岳在这理论也没理论出什么,看他那态度也没把我当回事。

  “又哭了?”岳嵩文皱起了眉,他说我才发觉,我还真是没出息,一哭不更显得没理了。岳嵩文特别不理解似的,“程霜,你哭什么?”

  我哭什么?他倒把我问住了,岳嵩文那表情混像电视剧里遇到老婆胡搅蛮缠的丈夫,早在心里打算跟她离婚那种,我说你是觉得都跟你没关系是吧?岳嵩文光把眉头皱住,看了看门那里,我声音特别大,他嫌我吵,嫌我闹,还懒得对付我。

  我被不喜欢的人上了,回来还要看他这一副样子。如果不是他生气,我也不会去联系金培元。

  我骂了他一句,问候他妈那种,然后说:“你爱找谁找谁吧,我真伺候不了你了。”说完摔了门,奔去卧室掏衣柜,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从衣挂上扯下来,我是没那耐心好好把衣服挂起来的,都是老岳收拾的,这么说这几天住这还真委屈他了,我生活习惯这么差,他这么爱干净,当然在心里烦死我了。这时候老岳慢慢出现在门口,他已经戴上了眼镜,表情变作有些无奈的样子,但声音已经冷了,“你这是要走?”

  我没说话,从储藏间拖出我蒙了薄灰的行李箱。

  岳嵩文在门口站了一会,竟然离开了。他算个男人么,孬种!

  一直到我拖着行李出了岳嵩文的家门,我都没再见到他。空空的屋子跟没人在一样,我坐上出租车,在兜里找零钱,找到岳嵩文家门的钥匙,硬硬的冰凉凉的,我想把它扔出去,但攥在手里没有动,就这么握了一会,又把它放回兜里。

  我真不想放过他。

  出租车停在学校大门口,我站在了大门口,觉得茫茫然的。

  宿舍是不能回了,也不能住去王艺弘家,拖着箱子在学院路晃了半天,最终找了一个宾馆住进去。

  没待我收拾完行李,手机猛响,我心说肯定不是岳嵩文那老东西回过味了,他这人多牛逼啊,还觉得是我的错呢怎么能给我打电话,拿过开看果真不是他,又觉得难受。电话是李振华打的,他问我在哪,我不想理他,李振华说,我在学院路看见你了,你住酒店干吗?告诉我房间号,省得他去问。他总能问到。

  过一会他进门,环视着说你有事吗,住这干吗啊,不住岳老师家吗?回头一屁股坐床边上摸着鼻子说:“岳老师不好伺候吧。”他可真能讲风凉话,我说你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李振华变出一张纸,这时候他不是玩笑的脸色了,那张纸被他轻轻放在床单上,我问那什么?他说:“你看看呗。”我拿起了来,是张某珠宝店提货的单据。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我舅舅让我给你的。”他又笑起来:“我舅在追你啊?”显然他也是开个玩笑而已,要他知道了我和金培元上床的事不会这个反应,也不会替金培元跑这一趟。他是还以为是岳嵩文的关系,金培元拜托我什么事。他还接着贫:“你可得坚定点,你要和我舅凑一块了,下次见面我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叫我爹呗,这你可叫不错。”

  李振华后倾身体,反手撑在床单上,应这个笑话的景咯咯的笑,笑完了他说:“他约你你别跟放我鸽子似的不理。我舅舅跟岳嵩文一类人,都爱装文明,其实都不好惹。尤其我舅舅,他可不因为你一学生就给你留情面。”

  “你们可真高看我,我就一挨操的,我有什么能耐?”看见那张珠宝票据,我只能想到这是金培元给我的嫖资,我恨不得撕了烧了,李振华还在这无知无觉地跟我打诨,我心里连他都恨上了,他之后说:“你就去呗,当给我个面子。”我说你什么面子?李振华扶着我的肩膀,说:“拜托你啦。”说得挺轻快的,他有两个面,一个是我喜欢的那种像小王子一样无忧无虑活泼可爱的那面,一个是油嘴滑舌鸡贼又势利那面,他一展示第一个面,我就接着喜欢他了。

  他又是金培元的外甥。

  最后我也没给他好脸,他来学院路就是跟人吃饭跟人玩的,可能本来要去学校找我给我这张票据,今天下午好像整个年级都有课,因为上午全空出来了,李振华送完东西就走了,我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干,电视里吵吵嚷嚷着地播着家庭调解节目,两拨人对坐着互相指责,女的说男的错,男的说你不懂我,再加上两方长辈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持人,真是出热闹大戏。空调呜呜运作,我感到冷,慢慢躺倒,拥住了身下的被子,将自己包裹成一个团儿。

  就这么睡过去,再醒来时是傍晚。早上没有吃东西,中午也没有,现在才感觉饿。翻了外卖单没有什么想吃的。真想在床上睡去,睡到不知今夕何年那样,但我又得吃饭。

  徒步去了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买了最大罐的麦片,一箱牛奶,一箱酸奶,和五六袋水果。买东西时我是头晕眼花的,等结了帐将东西用购物袋装起来后,我才发现这么些东西我根本掂不走,还不如刚刚点个超市外卖。

  勉强把它们挪出了超市门,到停车场中间的草坪我实在走不动了,坐在水泥台子上呆了一会,想重新起航又真觉得累,朝塑料袋伸过去的手最后掏了一盒酸奶扎开喝。

  真是逃避可耻但有用,我连盒掉两盒,心里舒服多了。

  无数人经过,我这样子挺怪的,好些人回头看我,我看回去他们也就不看了。后来我化被动为主动,四处找人来看,最后我看到了一家叁口,他们一下子让我看得目不转睛了,里面那位穿短袖衬衫跟灰白长裤的男的,不是金培元是谁。

  金培元提着两袋食物,一袋是零食,一袋是果蔬。他身边的他妻子手里只提着一小袋鸡蛋,还挺绅士。他们的孩子落下很远,肩膀上扛着一把带标签的扫把追赶他俩。金培元还回头看了看他儿子,跟他妻子说了两句,笑眯眯的。

  多新奇啊,金培元能有这副样子。

  不是强奸犯,不是不阴不阳的笑面虎,不是金主任不是金先生,单是一个小孩的爸爸,一个女人的丈夫。他和他的家庭在夕阳下面其乐融融,像一部家庭型SUV的汽车广告片,电视上不常有么,一家叁口,去旅游什么的,总之在挺好的光线背景下表现生活多幸福。中产之家。

  老岳有过婚姻,还有孩子,他是不是也曾有段时间是这个样子?
  我专注观察着这叁人,一直把手里的酸奶盒喝空,还继续用力吸着吸管,酸奶盒发出咕咕的引人注意的声响。金培元朝这看过来啦。

  他眼神很精明,不像是患近视,一眼把我逮个正着,看个清清楚楚,目光如炬,六小龄童也就这样了。但也就这么一眼过去,下一秒他就转过视线。他们家果然开一辆SUV,由于双手都占着,他的妻子帮他从他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解锁,后备箱徐徐打开,金培元半个身子低下去放购物袋,再从妻子手里接过那点零碎东西,又和他儿子闹了一会,才把他儿子抱着不放的扫把一齐放进后备箱里。最后他和他的妻儿一齐上车。

  他们离开停车场时又经过了我的面前,车窗紫外线膜贴的太好,怎么也看不见里面,像个黑箱子。我毫不避讳地目送着他们走了。

  天将要更暗,晚霞铺了漫天,也有烧尽的征兆。我看了表,六点零五分。我终于鼓足决心起身,决定打个能开进停车场的滴滴快车些回去。

  决心是好的,然而行动起来十分艰难,我走了十五分钟,仅仅走到了超市另一个门前的路口,那个打来的快车嫌我慢,取消了订单走了。

  对面有一排居民楼,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亮着的小方块,老岳现在在干什么呢?今天是星期叁,好像星期五就要停课了,期末考试来临,有些专业课的书本我都没有翻起过。如果挂了科,不知道年级里那些人又怎么骂我。

  我又定了一辆车,这回显示我是第16个排队的。我就又找了个地方放下塑料袋等,等来等去等到一辆外形熟悉的车停在我正前面,车窗上映我脸映了半天,后来车窗降下来,金培元在驾驶座微微探了身子,跟我说:“上来。”他脸正好被路灯分成两半,一半亮的一半暗的。我无语了半天,他这神清气爽的样子好像他什么事也没对我做一样,我说:“不用了,谢谢你金主任。”他亮的那边脸对着我,显得特别温和,他比老岳还爱以春风拂面的面目对人,但说得却是:“我刻意折回来,你别不给我面子。”

  我掰开他后座车门,把东西扔进去,然后自己也坐进了车里。我关上门的时候金培元也把车窗关上了,车厢立刻变得封闭,冷气风力十足,吹得我手臂跟小腿都浮了一层鸡皮疙瘩。

  金培元从后视镜中看我:“坐后座,当我是你司机?”

  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你求我我也不愿意上你的车。”

  金培元呵呵笑了两声。他打着方向盘,“买这么些东西,怎么没开车来。”

  我说:“我从岳嵩文家搬出来了,车没带走。”

  金培元“奥”了一声,还要有下文,我打断他,说金主任,我既已经和老岳没了关系,那他说什么话也都不算数了,他之前说了什么也是,我本来也没义务听他的话,你懂我意思吗。”

  金培元只给了我一个后脑勺,他说道:“我今天下午刚问了岳嵩文,你猜他怎么答的?”

  “他爱说什么说什么,跟我没关系。”

  金培元非要说下去,“他说,要我看你的意思。”他说完哈哈大笑一番,似乎是讲了个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正好在一个红灯的空当中,他转过头来看我:“程霜,他对你挺不一般呐!”

  我垂下头,“我可没感觉出来。”

  金培元将我送到了宾馆楼下,我去提车底的东西,金培元扫了那宾馆大堂一眼:“你打算一直在这里住着?”

  我没回答,伸手去开车门,金培元啪嗒一声将车门锁住了。

  “马上放假了,住不了几天。”

  “能住得惯?我在附近有一套房子,先借你住?”

  我说:“谢谢了,不用。”

  金培元道:“岳嵩文给你多少钱,我能翻倍给你。”

  我说:“您太客气,不用。”

  金培元垂下一只手,放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他还未回头,只抬了眼在后视镜里看我:“程霜,星期天我在学府街等你,你的车我会让人开过来给你,你不要迟到,我不爱等人。”

  我说:“金培元,我求你别这样。我实在不愿意跟再发生什么关系,你是和我打一炮打出感情了还是怎么,你可不缺女人,我也没什么特别的。”

  后视镜中金培元的眼睛眯了眯,“你怎么不特别呢?”他道:“你太特别了。”

  金培元打开了车门锁,我离开前他说了一句,程霜,别忘了星期天。

  我两手提着东西,用脚将车门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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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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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4-14 05:22 #31樓 引用 | 點評
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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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

  星期四的时候,王艺弘打来电话,“霜霜,你们是不是停课了?”

  我已经从班级微信群里接到了通知,确定是周五停课。我说:“明天就停了,怎么了?”

  王艺弘说:“本来还请你来我们家住的,但现在不行了,我家里有点事。”

  我立即道:“你忘了?我和你说过,我在岳嵩文家住的。”

  “哦,哦!”王艺弘应着:“我想起来了。哎,霜霜,好久没和你打电话了。”

  我说:“这不期末忙吗,你不打是对的,打了我还不一定接呢。”

  王艺弘连说两个那就好,之后沉默了一阵,她说:“李振华还好吗?”

  “他?”我回:“他好得很,你别操心他了。”每个院里差不多的女生他都认识,这学校这么多人,他像个筛子一样来回抖落,经常翻出来朋友圈里他跟哪个女的互动,那个亲近劲儿。

  王艺弘短短嗯了一声,然后说:“霜霜,我好想你啊。”

  “一会儿我没事,咱们一起去吃榴莲班戟啊?”

  “我一会儿有课的,改天吧。”

  “行,那就改天。”

  “那我先挂了。”

  “你挂吧。”

  王艺弘挂断电话,我靠着柜子站了一会,手机又响了。我接起来,竟然又是王艺弘。

  “霜霜,我想问你一件事的,刚刚忘了。”

  “什么事?”

  “李振华是因为你才跟我分手的吗?”

  我直起了身子,“你听谁说的?”

  “你最近在刘强那卖了辆车。那车是李振华给你的吧?”

  “是他给的,你不是知道?之前找老岳救他堂哥,那车是他贿赂岳嵩文的。”

  “是这样?”王艺弘说:“刘强知道我和李振华分手了,他女朋友和我说了些你的事,她说是听他对象说的。刘强和李振华关系一直铁。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吧?”

  “王艺弘,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程霜,你就告诉我,你和李振华睡过没有?”

  “我比你先认识李振华。”我只能这么说

  “那行,之前不算,我们俩好上之后呢?”

  我不说话了,都想挂断电话,我突然撒不了谎,明明我脸皮一点也不薄,可就是张不开嘴。我不想糊弄她,但也没法实话,这事说不清楚,要给我盖棺定罪我也是认的,可王艺弘是我朋友,说句婊的话,我也是不想让她受伤害的那波人。

  我不说话,王艺弘说,她突然变得能说会道起来,她说:“你说到岳嵩文了,我想起来,你同学说他没少帮着你发论文做课题,到哪都带着你……你都有他当男朋友了,你身边男的也那么多,你干嘛就跟我抢李振华呢?”

  “我没和你抢他,他那种垃圾也就你觉得宝贵。”她话里已经带刺,要讽刺我辱骂我的意思,这种情形我也经历过,我是那个被劈腿的正牌女友的时候,心里只想的是滚你妈,道歉没有用,说了不如不说。

  同时我也希望王艺弘再骂骂我,但是她没给我这个减轻自责的机会,她太会反将一军了,她在那头一句脏话没说,反而低低抽噎起来,用控诉又哀怜的口吻:“我以为咱们是好朋友,其实你和别人一样也觉得我是傻瓜吧。”

  真是一击击败了我。我没力气听下去,直接按了垂下了握着手机的手,拇指碰到了挂断键,听着挂断的提示音,我跟从胸口掏出叁百斤石块似的。

  手机再响,我以为还是王艺弘,吓得抖了一下,好在低头看是班长给班里发的微信通知:这学期最后几节课了,学习部查很严,要按时上课。

  看了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我出了门,在学院路找餐馆吃了饭,背着空包去了教学楼——我的书都留在老岳家里,太多我带不走,走时我就把衣服团进去了,在我心里课本远没衣服重要,没课本还能上课,没衣服穿我连出门都不愿意。

  在叁楼的楼梯中央,我听到了身后一阵熟悉的脚步。信步闲庭的。

  我一直未敢回头,直到岳嵩文赶上了我,和我并肩着走。

  “程霜。”岳嵩文叫了我的名字。

  “岳老师。”

  岳嵩文微微点头,又道:“你们上什么课?”

  “……”真对不起,我答不上来。

  岳嵩文看了下表:“经济史?”

  “大概是吧。”

  “你的书呢?”岳嵩文在四楼和五楼间的平台上站定了,挑了眉看我。

  我把头低下。

  “你的书都在我这里,你拿什么上课?”

  “你是在求我回去吗?”我声音很低很低,头也垂着,没敢去看老岳听到我这句话之后的神情。

  岳嵩文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他那种凝视着我的眼神要把我从天灵盖穿透到脚底板了。他平和的说:“程霜,这一页还没翻过去呢。”

  “我还没说我要回去!”

  我抬起了头,瞪着岳嵩文。然而岳嵩文看着我,忽然地笑了一下,也许不算笑,只是从喉咙里吐出的一点气,他说:“程霜,你好够胆。”

  “岳老师,我上课要迟到了,我先走了。”我说着,匆匆忙忙地上着台阶。

  岳嵩文伸手拉住了我,周围很安静,他一定是观察过得,要是有半个人在,他一定不会和我有任何肢体接触,想到这些,我对他对我伸出的这手的热度不那么心动了。

  我就距他四节台阶高,无法动弹,只听他一步步靠近。

  他的胸膛挨着我的肩膀,他一手还握着我的手腕,另一手按住了我的肩,他低了头,附耳对我吩咐:“下了课来我办公室。”我尚且回味他这句话,他在我肩上拍了两下,也松了拉我的手,抬步离开了。

  两节经济史课后,我慢吞吞地拖到了最后,待走廊里都没了人声,我才背着包缓缓走出教室。

  经过一间阶梯教室,再经过一间多媒体教室,就到了教研区。老岳的办公室是左数第叁间,他之前有两扇大开的门,我低头经由,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老岳的办公室是紧闭的,我站了许久,才抬手敲了敲门。

  岳嵩文在里面说:“进来。”

  我推开门,看到了坐在那张办公桌旁的他。窗外婆娑树影和疏落阳光铺满了他的衬衫,他一小块下巴也在阳光下,发着亮。

  我反手关门,岳嵩文道:“锁上。”

  我把门锁了。

  岳嵩文招手,“过来。”

  我走过去,看到他桌子上一本封面崭新的经济史课本。岳嵩文翻开扉页,上面有我写下的名字,这是我的书。因为鲜少翻阅,所以显得崭新。

  岳嵩文靠在椅背上,转换了一个角度看我,他的整个人都浸在阳光和枝叶的阴影中了,他面上的神情也随着窗外风动而叶动的影子变得莫测,他从光阴交错里半垂了眼,眼中眸光流转,“程霜,你讲讲,刚刚课上学了什么?”

  我讲不出,我满脑都是岳嵩文楼梯上在我耳边说的那句:下课来办公室找我。

  岳嵩文道:“讲不出吗?”他的脖颈微扬,是个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又抬手,手掌朝下弯了弯手指,他示意我过去,我靠近了他,并弯下了腰。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渐渐地使了力气,我的腰一弯再弯,直到酸痛不已。我低着头,眼前只看到老岳的衬衫纽扣,“老师,你放开。”我轻轻说,也没有指望老岳听我的。

  岳嵩文果然没有松手,他抬起了脚,脚尖轻轻触碰了我的小腿骨,他说:“跪着。”

  我没有跪,岳嵩文便更用力地按我的肩,他再踢了我的小腿骨,这次用了力气,我的膝盖打弯,跪在了地上。

  岳嵩文垂眼看我,眼睛眯得极细,他的手缓缓从我的肩膀上移,十指插入了我的头发,在我的头皮上摩挲着,我懂了他的意思,却偏过了头。

  头皮一痛,是岳嵩文拽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脸转了过去,我被他按在他的小腹上,嘴唇碰到了他冰凉凉的腰带扣子。

  岳嵩文道:“闹一闹也就算了,不要惹我生气。”

  我僵直着不肯动。岳嵩文的衬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岳嵩文的手掌抬起,指尖还贴着我的头皮,他慢慢循着我头骨,像用刀尖雕刻我。他又仰头靠在椅子上,口中说道:“你现在追着金培元有什么用呢,你还用不上他。等你用上他那天,你和我断了关系,他未必还认你的帐。”

  岳嵩文叹息着说:“小程,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啊。”

  我一字一顿告诉岳嵩文说:“我根本不想跟他!”

  岳嵩文低沉沉地笑了笑,带着些慈爱情绪,他双手抱着我的脑袋,捧住了我的脸,“别死不认错,该受的你,逃不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都有了狠辣的意味,我不禁一颤,他又摸了摸我的头发,将我按在他的下.身。

  我犹豫了一下,哆嗦着解开皮带,拉下拉链,拿出了他的东西放进了嘴里。

  究竟进行了多久?我的口舌酸累,渐渐放缓了动作,然而岳嵩文狠狠按了我的头,一下子进行到很深,我窒息,我疼痛,我坚持不下,岳嵩文的手始终按在我的脑后,不让我逃离。

  最后一瞬,他还没有松开我,我听到了他两个字:“含着。”

  我没有咽下也没有吐出,听了他的命令。

  岳嵩文抽了一张纸,很快清理了自己,也整理好了衣物。他没有看我,打开了桌子上那本经济史。

  “你这节课没有听懂,我给你讲明白。”

  他喝了一口桌子上水杯里的水,树影柔和地落在他身上,他取出眼镜盒里的镜片戴上,开始将第一个重点。

  我跪在地上,嘴里含着他给的东西。

  岳嵩文的语调很缓,从从容容地引经据典。很久之后,他才讲完,才看向我,弯下腰来,抬手揩去了我眼角的泪水。

  “下次不要顶嘴,也不要有下次。”岳嵩文温柔地说,他抽了一张纸给我,“吐出来吧。”

  我霍地站起,狠狠推了他一把,站起来跑了。

  在楼层里的盥洗室,我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水花跳到了眼睛里,睫毛膏粘在眼睑下,我伸手胡乱地揉,揉了满手的黑。

  干脆洗个脸好了,把妆洗掉又怎样呢,我这一张脸皮,要它何用呢。

  我捧着水掷向脸庞,水声哗哗,像哭声——我是不会哭的,我不哭了,我的眼泪不值钱,只让我变得更脆弱。

  “霜霜?”

  有人在我背后叫我,我只把脸埋进双手里。

  “你在这干嘛呢?”李振华从身后扶着我的肩膀,让我面对他,四目相对,他惊讶地半张了嘴,“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我哪里哭了?我甩开他的手,说:“我洗了个脸。”

  “别骗我。”李振华再次抓住了我,“出什么事了?”

  我抬眼,看着眼前的李振华,他低着头,满脸焦心的神情,眉头纠结在一起,像正面对碎掉的航模束手无策的小孩。我想说话,却讲不出一个字来。

  他现在显然是第一面的了。

  我说:“我真的没事。”

  李振华还要说话,忽然盥洗室的门被敲响了,门是开着的,岳嵩文站在门旁,静静看着我们,敲门的手还未放下。

  李振华慢慢放开了我,岳嵩文把我的狼狈一览无遗。

  岳嵩文神色平淡,他先是对李振华点了头,随便寒暄了问:“下课了?”李振华应了一声,岳嵩文又多问了句上的什么课,一会还有课没有,李振华看了我一眼,如实回答了岳嵩文,然后岳嵩文才看向我,无波无澜地道:“程霜,你的包落在办公室了,别忘了拿。”

  他说完这句,眼在李振华处点了一下,便转身走了。我低着头,飞快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李振华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看我许久,最后说了一句:“霜霜,我劝过你的。”

  他劝过我什么呢?不要招惹岳嵩文,不要和岳嵩文当真,不要陷进去,不要送出自己的真心。他说岳嵩文看不起我的真心,说我一定落得不好的下场。

  李振华也走了。

  我迈开腿,先是机械地向老岳的办公室走去,门是半开的,漏着一片光,投在地砖上,好长好长,似乎光明,似乎温暖。

  我走出去叁步,忽然转了身,直接奔向楼梯,逃离了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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