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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huen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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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屋里掌灯的时候,云炫睁开了眼睛。只听一个有些落寞的声音说道:" 醒了就穿好衣服起来吧。" 云炫下巴还有些隐隐生痛,他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颜面苍白,脸颊清癯的老倌正坐在一旁,身边放着围棋子,显是在打谱自奕,等着自己醒过来。
  云炫见自己浑身赤裸,身上的伤痕却完全消失了,皮肤光洁,连疤痕也没有留下。床边摆着整整齐齐的一套衣衫,内衣袜子都备得齐全。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拿衣服。
  云炫边慢慢穿戴,边偷眼观瞧,心中满腹疑团。他悄悄往时先生脸上望去,只见他面白无须,眉毛头发花白斑驳,薄薄的嘴唇带着点清淡的笑意,一双细长的眼睛正饶有兴趣的在看自己。
  察觉到云炫偷望过来,时先生眼睛微微一眯,目光便迎了上去。云炫双目与他一对,只觉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剑直逼入眸子中,心头不由大震,几乎想低下头去,时先生却眨眼间收敛了神光,面上只余和蔼,再无方才那般气势。
  他见云炫穿上了鞋子,开口说道:" 我是时先生,待会要带你去见老祖宗,你心中必有许多疑团,不妨现在就问出来吧。"云炫望着他,问道:" 是你救了我么?" 时先生道:" 我是奉命行事。救你回来,是奉明璇小姐之命,医好你的伤,是依着老祖宗的吩咐。" 云炫听他将功劳都让给别人,心中却知此人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向时先生深深一礼。时先生见他以正教礼数向自己拜谢,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坦然受了他一礼。
  云炫迟疑道:" 时先生,你是正教……" 时先生道:" 我是妖。" 云炫虽已有预料,依然微微吃惊,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时先生道:" 这里是无忧境,并不是那个狼妖想带你去的极北之地。"云炫想了一会,又问:" 那个……铁背玄狼,他……没死吧?" 时先生道:" 死了。" 云炫当日神智模糊,只知玄狼拼死保护自己,今日落实了他确已殒身,心中忽然间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轻轻叹息了一声,怔怔站着。
  他发了一阵呆,这才继续问道:" 我是妖?还是人?"时先生问道:" 你为何说自己是妖?" 云炫道:" 因为我身上莫名其妙就冒出妖气来。" 时先生点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该属妖魔道了,正教中人何来妖力?"云炫闭上眼睛,身子颤抖起来:" 为何?为何我身为妖类?" 时先生道:"身为妖类又如何,哪有英雄嫌弃自己出身的?" 云炫睁开眼睛,怒道:" 妖魔邪恶卑鄙,阴险下流,怎能称英雄二字?"时先生慢悠悠道:" 护卫你的那只狼妖,为了恪尽职守,不惮形神俱灭,堕出轮回,也要用本相战斗,以其身死换你活命。如此作为,也是邪恶卑鄙,阴险下流么?" 云炫语塞,时先生道:" 如今天下,有妖力者为妖魔,有灵力者为正教。以法力而分正邪,可笑!" 他抓了一把棋子在手掌,伸到云炫面前,问道:" 我这手上有黑子白子,你且告诉我,何者为善?何者为恶?"云炫被他连连追问,不禁有些迷茫:" 时先生,依你的意思,妖也有好坏之分?" 时先生缩手松掌,看着棋子噼里啪啦落入棋盒之内,道:" 你现在难道十恶不赦了么?试问你又做了什么坏事呢?"云炫愣住了,他满身妖力之时,也曾想过自己就是个妖胎。但正如痼疾讳医一般,总是不愿意去面对。此刻听了时先生一番话,心中犹如凿破石壁,乍见亮光:" 对呀!假如我不为非作歹,又怎么能恶?假如我只做好事,又何愁善之不存?"时先生见他怔怔不语,又说道:" 善恶存乎于心,难道除了妖魔,个个都是圣人么?" 云炫又想,他如此语重心长开导于我,不知又有何盘算。他想起素素和蓝倩雪的背叛,胸中如针扎一般刺痛,暗暗提醒自己:他虽于我有救命之恩,但若想巧言诱我作恶,却是不能!云炫主意打定,朗声说道:" 多谢先生的教诲!
  妖也罢,人也罢,姜云炫还是姜云炫!
  时先生哈哈笑道:" 你真能如此洒脱就好,孺子可教也!" 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道:" 可是,你真的是姜云炫么?"云炫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正要问我不是姜云炫又是谁,猛然间一个念头闪电一般在他心里划过,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仿佛被捏紧了气管,背后也一片冰凉,问道:" 我如果是妖,那我爹爹和娘又是什么人?"时先生说道:" 你自己也知道,姜氏夫妇俱是正教中人,绝不可能是你的亲生爹娘。" 云炫耳边仿佛有惊雷滚过,诚如时先生所言,假如自己为妖,那姜氏夫妇就只能是自己的养父养母,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妖么?
  云炫回想起儿时的情景,记忆中父亲慈祥母亲和蔼,他们尽是宠爱着自己,丝毫没有什么异样,正如亲生骨肉一般。
  他又想了一遍,登时发现了疑点:原来姜氏夫妇俱是矮胖身材,长像甚是平庸,云炫却身材高大,容颜俊美,与他二人外貌相去甚远。他敬爱父母,以前从未考虑过姜氏夫妇的美丑问题。此刻与时先生的话一印证,越想越觉得时先生所言非虚,他额上汗水涔涔,心中想道:我身世诡谲,难道其中有什么秘密不成?
  他越想越是惊疑,连忙问道:" 时先生,照你所言,我的亲生爹娘又是谁?
  " 时先生望着他,敛容正色一字一句道:" 你的生身母亲,是妖魔道莲宗明家嫡系所出的女子,叫做明涵。"云炫愣住了,喃喃念道:" 明涵……" 不知怎的,他轻轻读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胸中似乎有热流一般的情绪漫过,这名字的主人仿佛在那未知的缥缈中,向他徐徐展开怀抱,温柔微笑。" 我的生身母亲,她现在何处?" 云炫心神激荡,脱口问道。
  时先生不说话,立起身来,在云炫身上某处一拍,只听蓬的一声轻响,云炫身上冒出浓浓妖气,背上头上俱是剧烈的黑焰。云炫吃了一惊,问道:" 做甚么?
  " 时先生望着那跳动不休的黑焰,有些出神,一会才轻轻道:" 这便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血脉呀。你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么?"云炫颤抖着举起双手,掌心中的黑色气劲漩涡在他眸子中柔柔旋转,如同他天旋地转的内心。" 亲生母亲的……气息?" 少年就这么静静站着,一直到身上的妖焰渐渐减弱,变淡,最终消失。时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以后你慢慢向老祖宗询问吧。走吧。我带你去见她。"云炫有些失魂落魄,茫然的跟着时先生,穿过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一路之上,他鼻中不断闻到胭脂水粉的香味,耳中隐约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女子笑声,不多时便来到一个院子中。
  那院子中有一颗高大梧桐树,枝干上挂着一架红绳秋千。此刻无忧境夜空之上,圆月如轮,月光照耀之下,一个少女正欢笑着将秋千高高荡起。
  那少女穿着一件银花绡纱长衫,衣袂临风贴紧肌肤,柔躯曼妙起伏,飘逸如仙。她胆子极大,几乎将秋千荡得与树干齐平,云炫看得不禁心悸。那少女丝毫不惧,一双修长玉腿在空中悠然交错,裙底绣鞋尖翘如莲,娇笑着上下踢踏。
  只听时先生叫道:" 二小姐!且下来。" 少女闻言,手松开红绳,趁秋千荡到顶点时,纤手在板子上一撑,身姿矫若飞鸿,轻盈无比的落在时先生跟前。
  她长发垂髫,青丝如云,眉毛秀挺如细笔勾出,又根根分明,丝毫不乱,星瞳映着月光,顾盼间更显流曳。她嘴唇虽未涂丹脂,但适才一番运动,血气旺盛,不仅双颊洇出粉晕,樱唇更是红润柔嫩,如花瓣一般微微撅起,诱人亲吻。云炫望见,不觉有些心跳加快,又看了一眼,心中暗道:" 这个女孩子长得好美!今日踢我的那个,却不是她。"那少女望见云炫,略怔了怔。时先生道:" 我们厅上说话。" 三人走进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厅,只听时先生说道:" 二小姐,老祖宗呢?" 那少女道:" 和明琅他们在后厅呢。" 时先生道:" 好的,云炫公子醒过来了,我这便去请老祖宗他们过来。你们在此稍候片刻。"时先生径直往后厅去通报,余下二人相对无言。清风吹来,云炫鼻端顿时闻到如兰如麝的淡淡幽香,他心中一动。偷偷去瞧那少女,只见她身姿挺拔,虽是站着,亦不尽曼妙婀娜。少女察觉云炫目光,便说道:" 你醒过来了?可吃饭了么?"她声音亲切,没什么架子。云炫心道:时先生说是奉了他家小姐之命将我救回,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位姑娘了。见她发问关心自己,他更是笃定,便感激道:"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知如何报答。" 那少女笑了一笑,说道:" 并不是我救了你,是明璇姊姊将你救回来的。我叫明珰,是你的表妹。"云炫见她目光如明波一般照人,绽颜一笑更是俏丽无比,不禁有些眩晕。这绝色少女自称表妹,他心中也觉得喜欢。只是明珰言行虽温和有礼,但毕竟初次交谈,倒也看不出太多兄妹重逢的亲近之意。他不知怎么的有些失落,嗫嚅道:" 是么?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表妹。" 明珰道:" 奶奶说你的娘亲是我阿涵姑姑,因此你是我的表哥。" 她提到云炫母亲,眼睛忽然闪亮了一下,问道:" 不知道表哥有什么异能?"" 异能?你是说妖术么?" 云炫摇了摇头,道:" 我丝毫不会妖术。" 他见明珰双眸一黯,有些失望,心中又不愿她看轻自己,便道:" 不过我会符箓术,我最拿手的是烈火符和寒冰符。五雷之法也会一些。"明珰听他所说的都是一些寻常道术,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她娇妍动人,声音悦耳,云炫极想和她再说上几句,但他所能想到的趣事,俱和平妖有关。他虽初涉情场,青涩之极,却也知道如果不想找死,最好换个话题,可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好的谈资。
  明珰见云炫不说话,便道:" 表哥请自便。" 说完将目光移开,漫无目的瞧向别处。云炫心中尴尬,偷偷去看明珰,见明珰似有察觉,慌忙扭开了头,假装观看厅上的装潢,心中想道:" 她既然是我表妹,想必也是个妖精,只不知是什么变的?" 他脑中浮想联翩,却尽往仙鹤灵鹿之类猜去。
  这时只听靴声橐橐,越行越近。云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银发少年奔了进来,叫道:" 表哥,你醒了?" 云炫左右看看,并无他人,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在叫我么?" 那少年早已走近他的身边,笑道:" 当然是在叫你!难道是叫她这个小妖婆么?" 云炫致歉道:" 对不住,我茫然不知身世,认不得你们。"明珰见明琅取笑自己,还嘴道:" 明琅,仔细你的皮!" 云炫心道:原来他叫明琅,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年纪轻轻,怎么满头都是白发?他再仔细看,这才发现明琅的头发并非衰老枯白,而是带着金属质感般的银色,银白中隐约透出幽幽的冰蓝来。
  明琅毫不在意,哈哈笑着,对明珰说道:" 你和明璇老是合起来欺负我,此刻云炫表哥来了,我再也不愁没有帮手了。" 明珰闻言朝云炫看了一眼,云炫只觉她双瞳如星,心中不觉一动,正要朝她微笑,明珰却不再看他,轻扬秀眉,对着明琅说道:" 那也是璇姊姊最大!你们终究还是做小的份。"她红唇柔软润泽,带着娇俏的笑意,全不似刚才和云炫说话时那般生分。云炫有些怅然若失,心道:何时我也能这般熟络的和她说笑?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明琅道:" 那天救我时,你是不是也在场?" 明琅笑道:" 说来惭愧,我当时虽是在场,但还不知道你是我表哥,根本没起救你的念头,是我姊姊救的你。她和奶奶马上就过来了。" 正说着,大厅上又走来数人。走在前面的是提着灯笼的小婢,一个个姿容姣好,肌肤滑腻,俱是拿眼去偷看云炫,有那胆大的还悄悄使出眼色,去勾云炫的目光。
  云炫见婢女后边,一个華装少女扶着一个老妇款款走来,时先生紧随其后。
  那少女和明琅一样,也是一头银色长发,银辉中则晕着淡淡乌金之色。她脸上线条柔和,娥眉也作银色,显得异常干净。
  云炫觉得她眼睛特别动人,仔细观察才发现少女瞳孔颜色不如常人那般深褐,浅浅的带点蓝灰之意,居中两点瞳仁却又黑又圆,两相映衬之下,那一双柔美的迷眸既显得高贵典雅又说不出魅惑诱人。看得久了,直让人目眩神摇,就欲醉倒在她清澈的双眸中。云炫心道:" 难道这个女孩就是他们所说的明璇?世上还有这般纤尘不染的女子?"果然听到明珰叫道:" 奶奶,明璇姊姊。" 那老妇和明璇朝她点点头,又望向云炫。一时间大厅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云炫身上。
  云炫望向那老妇,见她满头白发,约五六十岁的样子,本来容颜保养得还不错,但眼角唇边却有几条极重极深的皱纹,透出一股难言的苦意,将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
  云炫心中怦怦直跳,想道:" 明珰叫她奶奶,那也就是我的奶奶?" 原来姜氏夫妇俱是修行云游在外,除了九成山的王平真,从未和云炫提起家中的其他亲人。
  今日云炫平白无故多了表姊表妹表弟,眼前更还有一个奶奶,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亲情,如浪潮般冲击着他的心扉。
  或许是至亲血脉感应,云炫竟对那老妇油然生起了孺慕之意,只是事情太过光怪离奇,不啻梦中,他不敢就此上前相认。
  那老妇当初决定救他,便是将他视为儿孙,此刻再看着他,又想起了阿涵的苦命,伤心之下,眼圈不禁泛红。云炫看见老妇眼中有了泪光,他愣了一愣,胸口仿佛被巨槌冲击,身子也震了起来,心中默道:" 她这样子绝非做作,若不是我的亲人,怎能如此垂泪?"老妇见他迟疑犹豫,知他从小流落在外,骨肉离散,致使相见而不敢相认。
  此情此景足让人断肠,老妇两行热泪滑过面庞,不由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说道:" 傻孩子,你杵在那里干甚么?你好歹叫我一声啊!" 明璇一双魅眸望向云炫,用眼神催他快些,免得伤了老人家的心。明琅也道:" 表哥,你答应奶奶一声呀!"云炫颠沛奔波这许多日子,吃了无数苦头,此时乍逢亲情抚慰,百感交集中喉头哽噎,心中道:" 就算他们认错了人,以她这把年纪,也足以做我的长辈了。
  " 他本来仍有少许犹豫,但见老妇面容悲戚,满脸期待之情,确是真情流露,心中疑虑更去,终于颤抖着嘴唇叫道:" 奶奶!" 一头扑到那老妇怀中,泪如雨下。
  老妇一怔,道:" 我是你外婆!" " ……外婆!" 祖孙二人抱头唏嘘,引得旁人亦为之感伤。明璇恐老妇难以自持,不能止泪,便不断在旁边开解,只说团聚乃是喜事,不宜悲伤啼哭云云。
  老妇果然被她柔声哄得收了眼泪,笑着拖住云炫的手道:" 我这年纪越大,心肠倒越软了,见到你只记得哭,忘了让你们兄弟姐妹相认了。" 说着便让云炫先拜过明璇表姊,谢过救命之恩后,又让明珰、明琅俩人一齐口称表哥,向他行礼。云炫见明璇典雅,明珰秀逸,明琅更是有一股俊朗尊贵之气,心中好生喜欢。
  各人分座次坐下,谈话间老妇向云炫细说宗谱,原来老妇姓卓,嫁与明老太爷后,得一女明涵,一子明沣。明涵即是云炫生母,而明沣娶妻两房,分别生明璇与明琅。表妹明珰的爷爷与明老太爷乃是亲生兄弟,故她与明琅乃是堂姐弟。
  云炫此刻脑中依然一团混乱,便用心听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向明珰望过去。
  明珰正看着卓太君,侧脸对着云炫,云炫见她轮廓柔美,眼睫浓翘,鼻尖挺直,香腮边青丝柔滑,仿佛画中人。
  明珰无意间一回头,见到云炫呆望着自己,她先假作不知,变换了一下姿势,但云炫正想着心事,怔怔出神,目光竟似粘在她脸上一般。明珰微微皱眉,心道:这人怎么这样?不由回瞪了他一眼。云炫浑若不察,依然盯着她不动。明珰正心头火起,云炫却移开了目光,原来他听了半天,卓太君半句未提他的父母,便寻了个间隙问道:" 外婆,那我爹爹和娘现在何方?"那卓老太君本来还兴致勃勃,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住嘴不提。云炫心中疑窦丛生,便静静等着她开口告诉自己。
  卓太君叹了口气,说道:" 今天天色晚了,你又重伤刚醒,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明日再遣人和你说。" 说罢便挥手令众人散去,自己起身离座,头也不回,仍由小婢领着离去了。
  云炫不敢挽留,想了一想,不由又偷眼去看明珰。此时明珰正和明璇并肩站在一块,烛火映照之下,更显二女脸蛋光洁,肌肤细嫩,她们的衣服皆是绡纱所制,轻盈柔软,剪裁又贴身。少女酥胸饱满,竟将衣襟高高顶起。云炫已由男儿升级为男人,眼光扫过去,顿时被那娇挺鼓胀引得多看了两眼。
  明珰一晚上被云炫偷看了数次,心中敏感之极,立时察觉,咬着银牙就要说他。但见云炫双眼清澈,并无亵念,目光略一停留便移开了,掉头和明琅说些什么,她倒也不便发作。只听明璇说道:" 明琅,别缠着云炫了,让他回去歇息吧。
  " 明琅向来敬他,便做个鬼脸,对云炫道:" 你今晚好好歇息,我明儿找你玩。"明璇朝云炫点头致意,令时先生将他领回住处。明珰陪着明璇月下散步,闲扯些闺中密语。她心中对云炫始终有些芥蒂,走了一阵之后,终于忍不住,便道:" 璇姊姊,你觉得你的这个表弟怎么样?" 明璇笑道:" 挺好呀。人也长得英俊。
  你又如何看你这个表哥的呢?"明珰微微撅起嘴唇,道:" 若是阿涵姑姑没死,将他抚养大,自然和我们两小无猜。可他不知道在哪里过了这许多年,本事没学会,却沾了些浪荡气回来……" 明璇叹气苦笑道:" 要说浪荡,谁比得上明琅这个魔头浪荡?" 明珰道:" 那不一样,明琅嘴上是乱说话,心里是极敬重我们的。"明璇扭过头,浅色双瞳望着明珰道:" 云炫哪里浪荡了?" 明珰微微皱眉,说道:" 他眼睛到处乱看!" 明璇银眉轻挑,笑道:" 哦?他乱看什么了?" 明珰小脸有些憋的发红,道:" 你没发觉么?刚才我和你站一起的时候,他那双眼睛色迷迷的不怀好意,尽看女孩子家羞人的地方!"明璇掩嘴笑道:" 你呀!当真是疑人偷斧!再说了,就算他往你胸脯多瞧了两眼,你穿得齐整整的,又能看到什么?" 明珰道:" 原来你都知道!干嘛还要骗我说出来?那你说,他这样算不算浪荡?"明璇眼睛弯如新月:" 你长得俏还不许别人看几眼么?你当初看他的时候,倒是将他寸缕不着的看了个通透呢!" 明珰脸上飞起红晕,撅嘴说道:" 你又来取笑!那日知道你救回个表哥,我便急急跑去探望,谁知道时先生把他剥了个精光……哼!丑也丑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明璇不肯就此放过,继续笑道:" 哪里丑了?你可别占了便宜还卖乖。" 明珰又羞又愤,正要顿足,忽然眼珠一转,笑了起来。
  明璇暼了她一眼,奇道:" 你坏笑什么?" 明珰嘻嘻说道:" 璇姊姊,你也去探望过他,是不是也将他看了一个通透啊?嗯,你说他不丑,这个评语倒是值得玩味再三。"明璇笑骂道:" 死妮子,看我撕了你这张利嘴。" 明珰咯咯娇笑,身子一纵,在空中飘然滑远。明璇只是作势,见她逃了,也不追赶,微微一笑,迤逦而去。
  明珰回到自己的屋内,她和明璇一番说笑,心情舒畅不少。今日她秋千打得剧烈,刚才又狂奔而回,亵衣上微微见汗,便将长发挽做云鬓,脱去外裳,就要去沐浴。她仅着轻纱,走了两步,又折回到刚才经过的镜子前,仔细打量起镜中人来。
  镜中少女青丝高卷,颈项秀颀,纱衣上领微微翻开,露出线条柔美的锁骨和那一个美人凹。她已解去了亵衣,胸前娇乳将纱衣顶起,隐约可见两点朦胧的嫩红。纱衣轻轻摇摆,只覆盖到大腿上截,裸出两段欺霜赛雪的腿儿。少女双足踩着一双坡底红漆木屐,后跟颇高,更显得她足弓柔美,玉腿修长。
  明珰盯着自己的胸部,又想起云炫的眼神来,心中依然恼他轻薄,却又隐隐为自己身体的曼妙而窃喜。她微微挺胸,两点娇红登时顶起轻纱,犹如雾遮桃蕾愈加惹人。明珰忽然有些害羞,想道:" 幸好不是这个样子被他看到。" 她不敢再看,便朝浴池走去。
  无忧境里有一个温泉浴池,其水晶莹爽滑、清澈见底,最是滋养肌肤,润健筋骨。其上盖了木屋,隔成数个浴室,供众人洗浴。当日云炫初至无忧境,苏绣便是在其中一个浴室内为他清洗身体。
  明珰径直走向最大的一个浴池,这个池子乃是露天,周围种着花木以供遮蔽。
  此刻夜已深了,池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明珰走进木门,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块写着" 女眷占用" 警示牌。她想了一想,摘下一只耳环,用丝绦悬在门楣之上,这样就算明琅半夜瞎逛至此,看到耳环便知道自己在里面洗浴,不至于唐突闯入了。
  明珰站到池边,脱去衣裤,钻入池子中,不一刻就将全身洗得干干净净。她靠在池子边,仰望着星空,想道:无忧境如此夺造化之功,阿涵姑姑真是厉害!
  只可惜她的儿子虽然生的俊,却半点也没学到她的本事。她出了一会神,想到云炫是个绣花枕头,不由摇头微笑。
  她又泡了一会,只觉浑身舒畅,便从池子站了出来,用白色软布仔细揩干了身子,正要穿上衣服,忽然看到眼前有人。明珰还以为是哪个丫鬟也来洗澡,笑道:" 你也这么晚呀?" 抬头一看,只见云炫手里捏着个耳环,正目瞪口呆的也将自己看了一个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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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8-02 12:11 #21樓 引用 | 點評
guhuen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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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此刻月轮晶莹,温泉边上又有浮空萤火照明,虽是猝不及防,但明珰无暇的身体还是一处不漏的全被云炫看在眼中。少女出浴之后,容颜欲发娇艳,肌肤粉嫩无匹,湿发垂在娇挺的双乳前,却遮不全那比月亮还皎洁的浑圆乳丘,两点粉红的蓓蕾更是夺人心魄……
  云炫面红耳赤,见明珰羞恼之极,正要开口解释,眼前少女突然消失,他屁股上立刻吃了重重一脚,身体被踢得飞了起来,扑通一声落入温泉水中。
  明珰虽是气愤,毕竟眼尖,瞥见云炫半空中口鼻喷出鲜血,她不禁啊呀叫了一声。适才她羞愤间急怒攻心,使出晷停漏止之法,瞬间转到云炫身后,踢了他数脚。这几脚疾若闪电,云炫还以为只被踢了一脚。
  虽然她控制着力道,又踢在臀部肉厚之处。但见云炫喷血,将池水都染成红色,心中又有些害怕:他重伤才愈,可别真把他踢坏了。
  明珰抖开白布,身子轻轻一转,裹住身体。裸着一双雪足,站到池塘边斜睨着云炫,满脸羞红啐道:" 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明珰本想再狠狠数落几句便扬长而去,却看到云炫整个人没入水中,手足舞划,口鼻间冒着气泡和鲜血,在池水中染出团团红雾。
  明珰吓了一跳,也顾不上骂他,叫道:" 水很浅的,你站起来便好!" 云炫身处水下,竟半点也未听闻,手足仍不住乱动。明珰银牙暗咬,恨道:" 这脓包表哥,淹死你才好呢!" 她虽这么想,又害怕云炫真的昏迷被溺死,只好一跺脚,跳入池中,纤手看准他后领提去。
  云炫落水时耳环脱手,他立刻搜寻,好不容易在池底发现,正要伸手去拿,后领就被明珰提住,大力上拉。云炫想叫:" 等等,我拿耳环!" 然而他一张嘴,顿时吃了好几口水,慌忙闭口,拼命伸手去够明珰落在水底的耳环。他见那耳环打造精致,缀着一颗晶莹的明珠,知道是名贵之物。今日他无意中唐突了明珰,若再遗失了她的首饰,恐怕今后再也别想和她言好了。
  明珰一提之下竟没提动,只觉云炫身子一个劲的下潜,她不明就里,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去提。云炫手指才碰到耳环,就被她拉起一截,心中大急,身子拼命一纵,手掌终于抓住了耳环。
  明珰只当他昏迷溺水,没料到他突然鼓力下潜,登时被云炫扑通一声拉倒,慌乱间咕咚咕咚也吃了几口水,口鼻间火辣辣的好不难受。
  云炫见她摔入水中,慌忙折身去抱她。但明珰眼中所见,却是云炫色迷迷的正望着自己,手不干不净的摸来,她心中气愤厌恶,连连推拒。云炫见明珰美眸大睁,俏眉立起,双手乱划,心道:难道她脚转了筋?
  他对明珰关心之至,生怕她被呛了水,焦急之下,身上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量,猛地扑了上去,将明珰裹在怀中,钻出水面。
  云炫衣衫全湿,明珰薄布尚不能蔽体,被他结实的双臂抱在怀中,正犹如赤身相对一般。云炫少年身体敏感,和明珰柔软的肌肤稍一摩擦,肉棒立时硬挺,硌抵在她身上。明珰慌乱间用手去推,柔软的掌心正按在云炫怒龟之上,她不知何物,兰指微微一握,一条勃大的怒龙便被她抓在手中。
  云炫适才见到明珰身躯曼妙,血脉贲张之下,鼻中涌出鲜血。此刻好不容易渐渐止住,又被明珰捏着肉茎,虽然隔着裤子,依然能感觉到她纤掌的绵腻,鼻中顿时又有了血腥之气。
  明珰叫道:" 放开我!快松手!" 抬头却见云炫表情怪异,嘶声道:" 你也松手,别抓我那里……" 她一愣之下,猛然间醒悟过来自己手握何物,顿时羞得脸红如血,慌忙扔了掌中那一根烫手的粗茄,大叫一声:" 大色鬼!" 双掌齐出,击在云炫胸口。云炫不料有变,身体中掌后倒,惊惶间手抓住了明珰围着身体的白布。
  只听扑通一声,云炫倒入水中,明珰啊的惊叫,白布嗖的被云炫扯去,又是一丝不挂。云炫水下睁眼,正见两只修长白嫩的柔腿正在眼前乱晃,腿心间一抹乌痕齐密,掩着细嫩微隆的雪阜,诱人垂涎。他不敢乱看,连忙挣扎站起,满头满脸水珠滴答,终于忍不住又一次鼻血长流。
  少女双手抱着赤裸的乳峰,她不知云炫在水下大饱了眼福,见他鼻下都是血污,心中恼怒厌恶达到了顶点。两人刚才连番误会,来不及搭话,此刻相对,云炫尴尬羞愧无比,想起攥在手心的耳环,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出手去,说道:" 明珰……" 明珰见他还要伸手过来,终于如火药一般被点着,双目紧闭,秀眉倒竖,狂怒喝道:" 你去死!"无忧境当夜,温泉水化倾盆雨,惨叫声惊春闺梦。月光之下,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将衣裤掩在身前,夜莺一般划过夜空,仓皇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干涸的温泉池底,云炫鼻青脸肿的躺着,手上还握着一枚来不及归还的耳环。
  明璇悬浮在半空之中,臂弯里抱着一只似狸似猫的小宠,手指轻轻抚摸着它雪白柔顺的皮毛。她浅眸轻垂,薄薄的红唇边挂着一丝笑意,轻轻道:" 小吉,这两人是不是很有意思呀。" 小吉勉强睁开眼皮,哼了一声,头在她胳膊上挨擦了几下,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辰时三刻,云炫才醒了过来,他呻吟一声,慢慢坐起,脑子有些迷茫。
  又想了一会,才记起昨夜他回房之后,心中疑团重重,不明白既然回到家人身边,为何不让他见自己的亲生爹娘,甚至连他稍一问及,大家就不欢而散。云炫思来想去,辗转难眠,他见月色皎洁,并干脆披衣下床,闲逛散心。
  无忧境楼阁回廊众多,他信步而走,竟迷失了方向。走到一处木门前,见丝绦悬着一只耳环,他不知何意,以为是谁玩耍遗落,便摘了下来,走进去寻找失主。结果正看到出浴的明珰。他想起明珰的暴怒,顿时有些不寒而栗,身上无数的青紫仿佛瞬间都痛了起来。
  他咬着牙吸了一口凉气,忽然间觉得奇怪:" 这里是哪里?我躺在谁的房间里了?" 他轻轻掀开身上的云锦绣被,撩开轻帐,鼻中闻着阵阵淡淡的香气,屋里的摆设清雅典致,和自己的房间迥然不同。
  云炫心跳忽然加快:" 难道,这里是明珰的房间?" 他见枕畔放着一个软布包裹,拿起来打开,正是明珰的那只耳环。他看到耳环,又想起明珰那含珠带露的娇嫩身体,阳物竟不由自主高翘起来。情欲所诱,云炫忍不住用手捋了一下肉茎,自渎的快感顿时让他难以自制,忍不住就要将手探入裤子之内,然而明珰的充满怒气的俏脸忽然闪过心间,云炫一愣,警醒过来,慌忙念起清心咒,要将欲念压制下去。
  正在这时,响起轻轻叩门之声,一个女声问道:" 公子醒过了么?" 云炫肉棒尚未完全消退,顿时被吓了一跳,脱口答道:" 没……没醒呢!" 门外女孩一声轻笑,推开了门,说道:" 原来你和明琅一样,都喜欢骗人呀?" 云炫此时仅着单衣,裤裆被肉棒高高顶起,极为不雅。他见女子进来,急忙狼狈钻进被子里,遮住高耸的下身。
  那女子又掩嘴笑道:" 哈哈,你这么害羞做什么?又不是光着屁股。" 一句话说完,女子脸也微微红了一红,心道:" 哎呀,我怎么和他也调笑起来。" 云炫望过去,只见一个绿衣女子走了进来,她容颜可喜,眉目清新,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大,脸上轻轻用了点胭脂,如清水芙蓉一般脱俗。身段间却天生带着一丝妖娆之意。
  云炫没见过她,愣了一下,问道:" 姊姊是谁?这里是明珰的房间么?" 那绿衣女子笑道:" 这么想着她?你还没被她打够呀?我叫凝初,是明璇小姐的丫鬟。我来服侍你穿衣服。明璇小姐在等着你呢。" 云炫慌忙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凝初却已经掀开了他的被子,笑道:" 公子别这么忸怩……"她一眼瞥见云炫高高拱起的裤裆,心里笑道:" 我还当他害羞,原来是这么回事。" 云炫大窘,慌忙曲腿抱膝,口中胡乱叫道:" 凝初,我自己来吧。" 凝初只道云炫见了自己不能自持,心中暗笑,说道:" 你自己来怎么使得?你是无忧境里的宝贝疙瘩呢。"云炫见盛情难却,又见凝初面色如常,实在难以坚辞。便闭紧双目,又默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觉得那玉茎渐渐低头了,这才扭捏着站下床来。
  云炫这番做为自是瞒不过凝初,她也不多话,只是咬着红唇忍着笑,默默帮他着衣。
  云炫只觉女孩的手如春风一样抚过自己的身体,柔荑不时在他腋下、胸前轻捻数下,酥酥的极是舒服。凝初比云炫低一个头,她给云炫系着衣襟上带子的时候,发丝痒痒的正擦着云炫的下巴。云炫闻着凝初清幽的发香,被她似有意似无意的撩拨,又和她身体靠得极近,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只听凝初道:" 手张开些。"云炫张开双手,凝初双手环着他的腰,慢慢将腰带一圈圈系上,又细心打了个结。
  她这一番动作又温柔又体贴,无比驯服的伺候着云炫。云炫道:" 凝初,辛苦你了。" 凝初笑道:" 你别跟我这么客气,别说穿衣服,就算要我伺候别的,我又哪里能够拒绝呢?" 云炫听得她话里有话,心中一动,不由望向她的眼睛,凝初睫毛极长,更显得双目盈盈,见云炫望她,凝初笑得愈发甜美温婉。
  云炫有些口干舌燥,情不自禁问道:" 你所说的' 别的' 是什么呢?"凝初不说话,低了头来,纤长指尖轻轻指了一下云炫的腿间,低声道:" 要不要我帮你放出来?" 云炫啊了一声,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玉茎竟如元帅升帐,又将裤子高高顶起。
  云炫知道凝初言下之意,他见凝初语气竟如此轻描淡写,震惊之下,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凝初见他不说话,以为云炫默认,她脸微微红了一下,笑道:" 公子想的话,告诉我便好了,不必迟疑。" 边说边跪了下来,脸正对着云炫的裆前。云炫慌忙问道:" 凝初,你做什么?"凝初抬起脸,终于有些害羞,说道:" 这会子不比闲暇时,我先用嘴来帮你吧。" 说着便去掏云炫的怒龙,她心中也不禁有些打鼓。暗道:他如此长硕,等下岂不是要弄得满满一嘴?
  云炫大惊,急忙阻止道:" 凝初,快站起来,不要这样。" 他抓着凝初肩头,将她用力拉起。
  凝初也不勉强,莞尔笑道:" 你不喜欢这样?那要等到晚上才能……" 云炫适才天人交战,于千钧一发之际挽回狂澜,此刻见凝初又如此说,慌忙道:" 此事以后再说。你不是说璇姊姊在等我么,快带我去吧。" 凝初笑道:"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 她本来想告诉云炫时间来得及,但转念道:来日方长,别显得好像是自己很难耐似的。
  云炫哪里知道女孩心里的主意,尴尬中找了个话题问道:" 凝初,你怎么说我是宝贝疙瘩?" 凝初道:" 无忧境就你和明琅两个男子,你不是宝贝疙瘩是什么?" 云炫道:" 当真?" 凝初道:" 我骗你作甚?" 云炫听罢,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叫道:" 啊呀!" 怔怔的呆在原地。
  凝初见他目瞠口呆,不禁好奇:" 你怎么了?" 云炫又呆了一阵,才回过神来,缓缓说道:" 原来时先生是女扮男装?" 他心中想象时先生穿女装的样子,不知怎么的,身上竟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凝初闻言一愣,突然捧腹大笑,花枝乱颤间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她半天才忍住,吃吃道:" 你这话也就和我说,再也别和旁人提了,传到时先生耳里,他只怕要吐血半斗。" 云炫大惑不解,说道:" 你不是说……" 凝初笑道:"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我把这位老先生给忘了——他是当世高才,早就堪破红尘,不问男女。我可不敢把他当成男人看。"她说得含糊,云炫听得似懂非懂,只能点点头,哦了一声。他心中的" 时婶"形象就此消失,终于觉得好受些了。
  凝初又服侍他梳理盥洗,等全都收拾妥当后,将云炫领到另一间屋子里。明璇穿着一身淡紫衣衫,抱着小吉正坐着等他。她银发极长,两条长长的发绺垂在身前,其余发丝用一根浅灰色的丝绦松松束在脑后,显得高贵典雅。
  云炫稍一犹豫,便施礼道:" 璇姊姊。" 明璇还礼,说道:" 先吃点东西吧。"云炫见桌上摆着点心,他确实饿了,也不客气,坐下便吃。明璇一边抚摸着小吉,一边微笑看着他大嚼。
  云炫吃了一阵,犹豫道:" 昨天晚上……" 明璇蓝灰色的眼眸蕴着笑意,说道:" 你们两个小孩子真是前世冤家,才才认识就打得天翻地覆。" 云炫羞愧道:" 是我不好……" 明璇笑道:" 不知者不罪,明珰那丫头脾气是大些,你别和她计较。快吃吧,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云炫听明璇言下之意,竟是对昨夜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更加羞得无地自容。
  但见明璇一语带过之后,还是一般的和蔼可亲,心情才渐渐舒畅起来。云炫见她抱着的宠物一身蓬松白毛,耳朵尖长如兔,尾巴却膨大如狐,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煞是可爱,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小吉见到云炫望着自己,身子倏地弓起,四爪在明璇身上一弹,吱的一声,弹丸一般扑向云炫。
  明璇没料到它突然异动,她深知这宠物的厉害,见它扑击云炫,惊得脸都白了,厉声喝道:" 小吉!不可!" 小吉一头扑到云炫怀中,蓬松尾巴欢快乱摇,伸出红色的小舌头,不断的舔着云炫下巴。云炫哈哈大笑,逗弄着它,小吉献媚般的嗯嗯撒娇不已。
  明璇顿时怔住,虽不明所以,但心中大石终于放下,这才发觉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她暗暗吁了一口大气,忖道:好在小吉与他有缘,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略定了定神,又叫道:" 小吉!" 小吉见主人声音带着恼意,不敢再和云炫玩闹,腾声跳回明璇怀中。
  明璇手指点了它脑袋一下,嗔道:" 你淘气!看我怎么责罚你!" 小吉耷拉下耳朵,鼻子抽动,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明璇不断眨巴,一副认错乞怜的模样。
  云炫道:" 璇姊姊,它叫小吉么?很可爱呀,你别责罚它。" 小吉闻言扭过头来,朝云炫霎了一下眼,示意不必担心,立刻又转回头去,继续装出一副可怜样子。
  明璇笑道:" 若是刚才它把你当做敌人来扑咬,你就知道这家伙的凶狠了。"云炫笑道:" 怎么会呢?" 明璇心中也在奇怪,她这只宠物看则可爱,实则凶残,就连明琅都不敢轻易来碰,它怎么会对云炫如此与众不同呢?
  明璇百思不解,见云炫吃完早点,便道:" 还要再用些点心么?" 云炫道:" 我已吃饱了。璇姊姊,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什么地方吗?" 明璇微笑道:"那你随我来吧。" 她站起身,长长的头发直垂下来,几乎及膝。云炫不由惊艳:" 璇姊姊昨夜将头发盘着,今日才得见她竟如此长发。"明璇银发虽长,却根根柔顺,耳前并指宽的两绺银发垂肩过腰,直披而下,飘逸至极。她眼睛很大,嘴唇却柔软纤薄,精巧的脸庞在长发映衬之下,显得如精灵一般柔弱。
  云炫跟在明璇身后,见她走路如踏波而行,仿佛脚不沾尘一般。两人走到院子中,云炫突然停住脚步,明璇回头,见他呆呆望着天空发愣,便笑道:" 看到两个太阳是不是很奇怪?"云炫道:" 怎会如此?我从未见过天上有两个太阳。" 明璇道:" 你别着急,我待会和你慢慢说。跟我来。" 云炫昨夜间四处走了一下,如今白日里再看,一路上亭台隐香箩,曲径铺彩石,奇葩异草不谢,青松翠柏长春,回廊深处幽篁映窗,石桥拱下清泉湍急。若极目远望,更遥见山接碧霄,峰留白云。自己仿佛身处一个群峰环绕的世外桃源中。
  云炫赞道:" 这里真美!" 明璇道:" 你知道是谁造出的这无忧境么?" 云炫问:" 是谁?" 明璇答道:" 是你娘亲。" 云炫心中震动,又举目四望,只见楼阁庭院飞檐画壁,皆是搭构精巧,又每每依着地势景致而建,与四周浑然一体,虽是人为,却能夺天工之妙。他对未谋面的母亲生出强烈的渴慕,只是他心中隐隐有个感觉,觉得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想着心事,就听明璇说道:" 请进。" 原来二人穿过重重院门,来到一间精致的独楼前。云炫踏进门槛,见墙上挂满了字画,他不擅书法丹青,也不去细看。又见屋内有数个红木架子,摆满了奇珍异宝,熠熠生辉。云炫并不贪图富贵,眼光扫过去,只是欣赏。
  明璇见他入宝库而从容自若,心中喜欢,便道:" 我们上三楼去。"云炫跟在表姊身后,他担心明璇踩空,抬头盯着她的背影,忽然间就面红耳赤。原来那楼梯狭小,坡度甚陡,云炫一抬头,眼前便是明璇的纤腰丰臀。明璇银发如雪,既密且长,初看身材娇弱。此刻上楼躬身,银发散开,云炫又是贴身观察,这才发现她纤腰一束,更显得臀圆且翘,她正青春妙龄,裙裈也遮不住那高隆起伏的曲线。
  云炫生怕冲撞到她,眼睛又不敢望向别处。明璇并不知他被自己无意中诱惑,拾级而上,纤腰柔柔摆动,少女圆翘的臀丘正如熟透的蜜桃一般,在云炫眼前轻轻摇晃。云炫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恍惚间竟似看到了蓝倩雪。其实蓝姝年纪既长,又是北方女子,臀尻比起明璇只有更加圆肥,但明璇腰肢纤柔无匹,凸显臀翘如月,虽衣着齐整,却依然婀娜诱人。
  她每一次抬腿,柔薄的裙布便紧贴在那甜美饱满的桃瓣之上,直迫得云炫耳热心跳:若是以手相就,那绵腴的蜜肉必将溢满指缝吧……云炫正心魔大作,两人已经上到三楼。
  明璇回头见他颊红耳赤,面上血气翻腾,她轻轻颦起银色娥眉,道:" 我忘了你重伤才好,这楼梯又陡,刚才在二楼应该让你歇歇才是。" 边说边伸手去擦云炫额上的汗。
  云炫见她关心自己,不由惭愧起来,暗骂自己的荒唐。他望着明璇清澈的浅色迷眸,心中欲念渐渐消退,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将来谁能娶到我的这位姊姊,当真是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明璇让他歇息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 昨日你向老祖宗问你父母的事情,她没有详言。今日我便是受她所托,和你述说其中的缘由。只是我年纪太轻,很多事情都是听人转述,其中或有遗漏,或有粗疏,又或有对令尊长不敬之处,请云炫弟弟不要怪罪。"云炫见她说话温柔有礼,毫不端着表姊的架子,对她更是敬重,便道:" 璇姐姐为我陈述前情,解我心头疑窦,我只有感谢,哪里敢怪罪呢?但请直言相告。"明璇嗯了一声,低头想了一会,指着一处角落说道:" 云炫弟弟,我想先请你照一照镜子。" 云炫望向她指的方向,只见墙边黑布蒙罩着一件物事,看轮廓象是一面一人高的镜子,他疑惑道:" 照镜子?" 明璇点点头,说道:" 这是一面照妖镜,妖魔立于镜前,可被映出本相。你既然是妖魔道的骨血,不想知道自己的本相是什么吗?"云炫点点头,大步走到镜子前,见明璇没有跟上,便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明璇抱着小吉远远站着,刻意避开镜子映照。他心道:难道她的本相丑恶,所以才不想被我知道?他手已经抓住罩着镜子的黑布,无暇再想明璇的事情。然而刚要用力掀开幕帏,身子禁不住微微发抖——自己的本相又是什么呢?云炫忽然感到了未知的恐惧,手上的动作一下僵住了。
  他紧紧的捏着黑布,手心沁出了冷汗。云炫闭上眼睛,不断告诫自己,无论待会在镜中看到什么,都不要失去镇定,不要惊慌失措。
  黑布仿佛重若千斤,云炫迟迟不决,犹在犹豫,明璇抱着小吉静静的等着,并不催促。他们都知道,揭开这黑布,便是揭开掩盖在这少年命运上的重重黑幕。
  终于,云炫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将黑布挥到空中。等到黑布袅袅落地之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镜中的自己。云炫瞪大了双眼,不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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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huen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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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镜子之内,是一头面目狰狞的异兽。粗看上去有点象一只丈余高的蜘蛛,镜面难以映其全貌。仔细一看,才发现镜中之物比起蜘蛛、蝎子来,更加的丑恶暴戾。那异兽全身上下覆盖油亮黝黑的坚甲,甲片结合处不断渗出透明的粘液,六只利爪如戟森然,腿胫上尽是倒刺。
  一颗斗大的头颅生在身体中央,上面胡乱长着数十只赤红的眼睛。那许多只红眼滴溜溜一阵乱转之后,望向镜面,俱盯在云炫脸上,将他看得心中发毛,异兽突然咧齿狞笑,露出好几层森森利牙,缠绕其上的涎水不断滴落,舌头伸出,就要向前扑舔。
  云炫心惊肉跳,又是啊呀一声,后退一步。只听明璇斥道:" 小吉!闹够了没有,赶快过来!"他这才发现,原来小吉不知何时竟跑到自己和照妖镜之间,正摇头晃脑照得不亦乐乎,一条粉红小舌欢快的舔着镜面,仿佛正与镜子中的异兽抵舌相舐。
  云炫看着镜子中小吉的本相,回想起早上它舔舐自己的情形,心中大恶,几欲作呕。小吉被明璇一喝,虽然恋恋不舍,但终于还是几个蹿跳,扑回明璇怀中。
  明璇雪白的手掌温柔抚摸着它顶上的皮毛,云炫脸色发青,不再去看小吉,扭头望向镜子。
  他又一次呆若木鸡——镜子之内,分明是一个眉目轩朗,身材健硕的英武少年。只是身无寸缕,竟是完全赤裸的。云炫吓了一大跳,慌忙扭头去望表姊,只见她抱着小吉既站在死角处,又刻意转过了脸,当是看不到镜内自己的裸体。
  云炫咽了一口唾沫,这才稍稍安心。那镜子异常晶莹,将人汗孔毛发都照得清清楚楚,但镜中只照出云炫一人,他身上的衣物,背后的家具摆设通通不见踪影。云炫仔细检视,镜中之人从五官轮廓到胯下发育极好的巨棒,均与自己毫无差别。他又转过身子,屁股上也没见着长有尾巴。
  " 难道我的本相还是人!" 云炫一阵狂喜,随之便涌上疑团:既然自己是人,莫非他们认错了亲戚?
  不知怎的,他想到自己与明璇明珰可能并无瓜葛,心中竟无比失落。然而另一个疑问又冒了出来:" 假如我是人,何来的妖力?"只听明璇说道:" 云炫弟弟,不必惊疑。先将镜子遮好吧。" 见到云炫重新用黑布遮蔽镜子之后,她缓缓从墙角走出,坐在屋子中央的一张桌子旁边,嫣然一笑,道:" 请坐,这个故事可有点长,不知道午饭前能不能说完。" 云炫心中七上八下,依言坐在明璇身边,他犹豫了一会,开口说道:" 璇姊姊,你可知道,我的本相是人。"明璇丝毫不以为奇,说道:" 咱们莲族本来就是人呀,我怕说出来你不相信,才叫你先去照一照镜子。" 云炫微微发怔,问道:" 既然如此,怎么会堕入妖魔道?" 明璇银眉轻挑,笑道:" 堕入?月华之乱以前,妖魔道可是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呢。" 云炫不解:" 月华之乱?"明璇望了他一眼,说道:" 就是正道所谓的平妖之役。便是这一场动乱,使我莲族失却大势,家毁人亡,不得已与昙族分道扬镳,分立莲昙二宗。" 平妖之役中正教先辈的各种英勇故事,云炫是极爱听的,然而此刻自己身处妖魔道莲宗,再去回忆那些斩妖除魔的事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怪异感觉。但他终究想不明白,便致歉道:" 璇姊姊,我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我们既然是人,怎么和妖魔拉上关系的?"明璇想了一会,说道:" 我这有个比方,从前有两个国家,相互龃龉。有一天,甲国的士兵抓住了乙国的百姓就要杀害,那乙国的百姓面对刀刃恳求道:'饶人一命,亦胜造七级浮屠。' 甲国士兵毫不容情,喝道:' 既然是人,为何偏偏要做乙国人?' 你说,乙国的百姓要如何回答呢?" 云炫道:" 生而如此!哪里由得他选?"明璇点头道:" 正是!生而如此。咱们莲族之人,出生就有妖力,却也由不得我们去选。" 云炫闻所未闻,不由瞠目结舌:" 怎么会如此?" 明璇说道:"混沌初辟之时,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地气一分为三,万物各受一气而生。朴气而生者,山石树木是也。动气而生者,飞禽走兽是也。精气而生者,人是也。"明璇背诵此段,正教中的《开天经》也有类似记载,云炫亦是熟悉,便插口说道:" 精气上取天清,下取地浊,中间和合而成,故万物之中,人最为贵。"明璇道:" 这是正教的说法。其实精气实则为地化三气之一,地浊则有,天清却是要靠后天修炼的。"云炫见她所说和自己所学不同,不由说道:" 可是我所看的典籍上都说天地之精合而生人,万物则各受一炁而生。" 明璇笑道:" 倘若天清生而有之,正教的人就不必那么穷首皓经的苦苦修炼了。" 她见云炫依旧迷惑,便解释道:" 精气虽是地气三脉中最贵的一支,但人先天中并无多少天之清气,盖因天清在鸿蒙初辟时早已上升,四海八荒之内余者寥寥。正教修炼灵力,便是富集万物中依稀残存的天清为己用。倘若真有谁出生时就蕴含天地之精,那不用修炼便是大罗金仙啦。"云炫见她笑语盈盈,就算是说着这一番枯燥的理论,但耳中听得清音呖呖,鼻中嗅着体香如兰,实在叫人心旷神怡。虽然明璇所说的与他所学大相径庭,但他心情愉悦之下,竟听得津津有味:" 照璇姐姐这么说,正教修行其实就是修炼天清之气?这一下真让我茅塞顿开!那妖力又是什么呢?"明璇想道:你能推此及彼,也能算得上思路敏捷了。她微微笑道:" 当初正教祖师面朝枯树,背临深谷,趺跏十载,五识神游海内,与山川间残留的天之清气互相感应,终于被他悟出炼气之法。这祖师欣喜异常,破关而出,授徒课业。
  以此为渊薮,日后开枝散叶,成就今日天下正教之格局。" 她又点评道:" 这位祖师也能算得上绝顶智慧的人物,这才能窥到了飞升秘径,只可惜他双眼望天,全然忘了脚下踏着的大地。"云炫知道表姊所提的正是一手开创正教的青田祖师,但听她评语中似乎弹多于赞,便问道:" 璇姊姊说祖师忘了脚下的大地又是何意?"明璇道:" 他一味去追求修炼天之清气,明明是青萍之末,却偏偏要将它攒积成大风。岂不知地之三气,若能得其二者,便可有初级妖力,足为精怪。若是得其三者,即使山石禽兽,也能修炼出人形,成为高级妖魔了。论起翻云覆雨,移山造海,妖力和灵力俱是法力,并无多少差别。但地气生兹产兹,何其旺盛,修炼起来要容易得多,所以就算顽石朽木,假以时日,也能成精。青田祖师弃丰沛而逐微末,岂不是有点舍近求远吗?"云炫闻言,有些不敢苟同,辨道:" 我之前曾听父亲言道,正教修炼的灵力,虽然进展较慢,但至醇至厚,即使不能飞升成仙,亦可延年益寿。妖怪修炼的是妖力,虽然进展快,可天生带有暴戾之气,终究将会被世人所唾弃。"明璇知道他说的" 父亲" 正是他的养父,她也不去纠正,等云炫说完之后,她才开口说道:" 无论妖力灵力,不过是生灵万物夺天地之气为己用。灵力固然有其清逸之秀,妖力取之于地,或有浊拙之处,但怎能归之于暴戾?"云炫道:" 假如不暴戾,为何妖魔鬼怪残害生灵,为祸人间?" 明璇微笑,说道:" 炫弟弟,你想想看,这世间自从腥艘岳矗?囊惶觳辉诰蛏饺∈??侥?伐枝?放眼望去,处处可见烧林为田,拦河成坝,至于狩渔采牧,更是不计其数。
  若论起祸害,恐怕是咱们更祸害万物生灵吧?"云炫面红耳赤,急道:" 人乃天地之灵,取万物而用之,怎么能说得上是祸害呢?" 明璇说道:" 弟弟言下之意,莫非以强者为尊?那好,既然如此,山石禽兽若贯通三气,炼成精怪,岂不是更加灵上之灵?世间万物岂不是更应该予取予求?为何你又说他们是祸害呢?"云炫张口结舌,期艾道:" 我,我说不过你,总之,害人即是不对!" 明璇见他焦急,不禁失笑,魅眼弯如新月,唇角翘起,说道:" 是。无端杀戮,一味暴虐终究不对。奈何妖魔初成之时,野性尚在,灵识昏昧,得道之前又或多或少曾被人驱赶用役,难免心怀怨恨,所以常有嗜血报复的惨事。所以,必须有人对妖魔加以管束。"" 管束妖魔?" 云炫又是首次听闻,妖魔阴险狡诈,残暴多变,正教平妖俱是诛灭,极少能够降服为己用,故而他不禁追问道:" 何人能管束妖魔?" 明璇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言语中带着些许骄傲:" 便是我们莲族!"" 也包括我么?" 云炫终究有些不太自信。
  明璇望着他,目光温柔,云炫被她绝世容颜所倾倒,一时竟嗫嚅难语。只听表姊说道:" 炫弟弟,你当然是。我莲族之人,出生便贯通三气,妖力从先天而来,自从上神造人以降,又分为明、伦、卓、越等数个枝系,始终统领着整个妖魔道,我明家更是其中的翘楚,历来是妖中之王,魔中之君!"她说到这里,双目中不禁放出熠熠光彩:" 当年我莲族管束天下妖魔,节制湖海山岳的各路精怪,正教望风而遁,莫敢试缨。" 云炫虽然知道自己已不容于正教,但听到明璇如此说,心中不免仍然有些芥蒂,忍不住轻轻插了一句:" 果然好威风!"明璇猛地一愣,见他似有嘲讽之意,想到近百年来莲族渐渐骄奢,以致大厦朽颓,不禁有些难过。
  她低头想了一会,说道:" 云炫弟弟,月华之乱前,妖魔道确实对正教和百姓有所鱼肉,但情况并不如你所听说的那般糟糕。明家世袭魔君,虽然并非每一代皆是贤主,但大体上都把体恤生灵万民为己任。虽然和正道在修炼的道义上相去甚远,由隔阂而生仇隙,以致后来厮杀残酷。但妖魔道在最鼎盛之时,也未对正教赶尽杀绝,反而准他们开坛立派,使灵力之学得以传世,这全是因为我们莲族约束妖魔道之故。"云炫心内一竦,妖魔道得势时并未灭绝正教,如今正教掌控大局,弟子入门第一件事就是立誓平妖,竟是恨不得将妖魔诛尽而后快,两相对比之下,他隐隐觉得正教在胸襟上略输了一筹。
  明璇见他沉思,轻叹道:" 弟弟莫非不相信我说的话?" 云炫见她脸上似有哀楚之意,忽然生出骨肉相怜之情来,他连忙说道:" 璇姊姊,我相信你!我在想,如今正教得势,对付妖魔道的手段是不是有些太过苛厉了。"明璇见他如此说,暗道:" 天可怜见,幸好这颗种子并不是个冥顽不化的石头!" 她心中欢喜,容颜顿时焕发,娥眉一颦一展间风华绝代,顿时将云炫看得痴住。
  明璇见他愕然出神,便轻轻咳嗽一声,云炫登时醒悟,面红耳赤,慌忙说道:" 璇姊姊,你还没告诉我亲身父母的事情呢。"明璇闻言说道:" 之前我提起过,妖魔道有莲、昙之分,你可知道是如何区分的么?" 云炫摇摇头,说:"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今日听姊姊解说,方知我属莲族,却不知昙族是什么来历。" 明璇笑道:" 简单得很,莲族以外的妖魔,都称为昙族。因为他们的妖力都是后天苦修而来,随身死而消逝,并不能传承给子孙后代,所以莲族的先人为他们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有昙花转瞬即敛的寓意。"云炫听得有趣,便问道:" 莲族的小孩儿,个个生下来都有妖力么?" 明璇道:" 是呀,虽然品阶各有不同,但确是个个都有妖力。" 云炫又问道:" 若是莲族和昙族婚配,生下来的小孩儿又会如何?"明璇望着他,微笑道:" 你便是这样的小孩儿啊!" 云炫记得时先生说过他母亲出身莲宗,不由说道:" 原来我父亲是昙族的。他是个什么妖怪?" 明璇道:" 他其实也不是妖怪……"云炫见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心道,莫非他竟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见明璇犹在不知如何措辞,云炫胸中一团热血涌上,说道:" 璇姐姐,他是妖也好,是魔也罢,终究是我的父亲,你还怕我不能接受么?"明璇稍一沉吟,终究决定据实相告,便道:" 他是妖奴之子。" 云炫知道妖魔中的贵族头目们常常蓄有妖奴,以供驱使。妖奴主要来源有三,其一是犯错被罢黜法力的妖怪,其二是破落卖身的穷苦百姓,其三是被俘获的正教子弟。当初他和蓝倩雪被玄狼所擒,就曾忧心被充作妖奴。云炫心想:原来他出生低贱,表姊才这般不好启齿。
  见明璇处处顾及着自己,云炫心中不免对这位温柔的表姊更加喜欢,便问道:" 璇姊姊,他是妖奴之子,怎么又会成了我的父亲呢?" 明璇见他毫不以父亲的身份为耻,大有男子汉大丈夫的磊落,也不禁称奇。
  原来妖奴在妖魔道中地位极低,尚不如妖兽尊贵。其男者往往多被处以腐刑,不能人事;其女子若有几分姿色,则必沦为众妖奸淫的玩物。
  妖魔道如日中天时,贵族们还兴起蓄美奴之风,明璇的一个曾曾祖父就曾广纳美奴上千,还特别有一个相公别院,专收美貌清秀的男宠。
  每到和风丽日,草长莺飞之时,妖魔道权贵们常常外以锦幔围野,内开无遮大宴。幕天席地,男女淫合乱交皆不限,奢靡之甚,无以复加。至于互相之间赠送美貌奴婢,更是令人会心莞尔的风流雅事。故而妖奴所生儿女,往往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所谓" 妖奴之子" ,更成为妖魔道里最恶毒的骂人话之一。
  只是云炫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所以并无更深感触。明璇说道:" 其实,你父亲虽然出身贫贱,却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她这几个字虽然平平无奇,却是字斟句酌了半天才下的按语。若是换成老祖宗来说,恐怕上来就先是一顿秽骂,直到云炫羞愧有父如此不肖为止。
  云炫听到传奇二字,不由来了兴致,问道:" 他如何传奇了?璇姊姊,你快说给我听听。" 明璇想了一会,道:" 他传奇的地方挺多的,我捡几样给你说说罢。" 云炫抚掌难耐,笑道:" 姊姊快说!" 明璇微笑道:" 他虽出身妖奴,却被我的太爷爷,也就是当时的魔君垂青,收为螟蛉义子,这是头一件传奇处。"她心中轻叹一声,暗道:只可惜你父亲却根本不把这份情谊看在眼里,依然桀骜不驯,我行我素。
  然而云炫却咦了一声,问道:" 那岂不是和姊姊的爷爷同辈?你称我娘为姑姑,他们俩岂不是差了一个辈分?" 明璇道:" 是,他俩正是差了一个辈分。"她心道:这两人虽然倾心爱慕,可之间简直隔着万丈天堑,老天爷连年龄都不肯为他们匹配。
  云炫哦了一声,说道:" 姊姊说过,这无忧境是我娘造的。可见她绝顶聪明,她又身为魔君后裔,身份尊贵,如此还肯嫁给我爹,那他也一定有极了不起的本领!"明璇点头道:" 你父亲虽然并无天生妖力,但筋骨之佳,当真是世间难觅。
  他十岁被魔君收为义子之后,便年年参加莲族子弟的妖力考评。初时还籍籍无闻,但十五岁之后,竟次次折桂,引众人侧目。因为莲族妖力天成,昙族若要达到莲族的一分妖力,少则要付出十倍百倍的艰辛。而他居然能在短短几年内,力压莲族同龄子弟,轰动当时。"云炫听得双眼发直,心道:我父母皆是如此天纵之才,为何我资质如此驽钝?
  若说师兄是他们的孩子,恐怕更加像些。
  明璇心中则叹道,你父亲出身低贱,因此拼命修炼,只望能在妖力上出人头地,却不知他越是出头冒尖,就越是招人嫉恨冷落,以至于更加骄傲孤寂,与旁人格格不入,倒不如庸庸碌碌些,说不定父子兄弟间反倒其乐融融。
  云炫见表姊沉思不语,便问道:" 璇姊姊,后来呢?" 明璇回过神来,说道:" 后来有一次考评,我爷爷得了头甲,你父亲大为不忿,当时便质疑考官偏袒,更要与我爷爷放单决斗。魔君爱你父亲之才,开始还好言好语劝解他,谁知他毫不领情,言语更加难听,我爷爷按捺不住,就要和他动手。结果魔君勃然大怒,狠狠甩了你父亲几个耳光,叫他滚蛋。他不躲不闪,被打得口角流血,却冷冷一笑,也不言语,掉头就走了。"云炫啊了一声,问道:" 他去了哪里?" 明璇道:" 他只身一人,踏入江湖,四处云游。当时正教与我妖魔道仇隙已深,他却偏偏要跟他们结交。" 云炫问道:" 姊姊不是说他性格孤寂么?怎么又能与正教结交?"明璇摇摇头道:" 其中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他后来年纪大了,性子变了吧。
  总之他不知怎么的,与正教往来甚密,和正教六仙称兄道弟,江南的司马青衫还把他称为天下第一快人。当时莲族有长老曾经担心他与正教勾结,泄露机密,建议将他拿回来处置。魔君置之一笑,不去管他。" 云炫父亲作为昙族娇子,却与正教交往,此事曾闹得沸沸扬扬,明璇的太爷爷身为魔君,只是听之任之,故而当年有不少猜测,说他这义子是假,私生子才是真。
  明璇道:" 后来连蓟子也对他青眼有加,盛情邀请他到昆仑做客。结果他这一去,又闹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云炫忙问道:" 闹出什么事情?" 明璇想起他父亲的恶作剧,也不禁莞尔,微笑道:" 他知道昆仑有一套绝世心法,叫小三十六重天心法,便求一观。但那心法乃昆仑秘宝,他又出身妖魔,蓟子哪里肯借?后来被他纠缠不过,便推说此套心法只能示之于正教子弟。你父亲听完之后,不再强索,在昆仑盘桓数日,只是坐而论道,直到半个月后下山,也丝毫不提此事。谁知随后几日,正教各派竟收到一份小三十六重天心法的抄本,说是奉蓟子之命,将昆仑秘宝示之……"云炫听到此处,大吃一惊,跳起来道:" 这件事是他做的?" 小吉本来趴在明璇怀中昏昏欲睡,被云炫惊醒后有些不耐,挣扎了一下,从明璇膝盖上跳下,自行一边玩耍去了。明璇道:" 是他做的。只是他做得手脚漂亮,蓟子抓不住半点把柄,加上正教众人得到那秘法,欢声雷动,更将昆仑奉为天下道法之源,他也只好哑巴吃黄连,顺水推舟的认了这椿事。"云炫目瞪口呆,父亲胆大妄为,实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想了半天,才问道:" 那他怎么与我娘认识的?" 明璇摇摇头,说道:" 哪会儿我还没出世,所以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父亲一直在外面闯荡,直到太爷爷去世时,他才赶回。那一年,阿涵姑姑刚好十六岁,他们两人就是那个时候见的第一面,从此纠缠一生。"云炫问道:" 是不是很多人反对他们在一起?" 明璇摇摇头,道:" 是没有一个人赞同他们在一起。" 云炫想了想,说道:" 是不是因为他出身低贱?" 明璇道:" 出身低贱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你父亲足足比阿涵姑姑大了三十多岁,辈分上就是错乱;再则他浪迹江湖时,处处留情,十足一个风流浪子,名节不堪;最重要的原因是,莲女绝少外嫁,故而他们两人虽然情根深种,却得不到旁人的支持。"云炫道:" 为什么莲族女眷不外嫁?" 明璇答道:" 因为莲族男子只有和莲族女子通婚,方才能诞下天生有妖力的莲族后裔,若是与外族女子联姻,则后代泯如常人。" 云炫听得有些糊涂,便问道:" 那我怎么生而有妖力呢?" 明璇看着他道:" 云炫,你当庆幸身为男儿。" 云炫不解道:" 为何?" 明璇道:" 假如你是个女子,你便不是我莲族人了。莲族女眷与外族通婚,只有诞下男子才是天生妖力,而且头发不再做银白之色。因此族规中严禁莲女外嫁。"上午的阳光从窗椂中透入,在明璇柔顺的银发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她被照得血气上升,精致的脸庞仿佛晕染着一层极淡极淡的胭脂,异常娇艳。
  此时静室之内,美人温润如玉,往事湮没成烟,真真幻幻之间,云炫竟一时有些出神——莫非当年也是这般银发红颜,言笑盈盈间,将浪子的铁石心肝化作了悱恻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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