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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失落国度
  峡石与渑池外的战斗每日都在进行着。
  今趟李建成迫不得已采用李世民的示敌以弱战术,以伏兵一举击退杨公卿回守渑池,大大的出了一口鸟气。
  峡石帅府。
  李建成与李世民高居座上,二人的心腹分左右站立。
  李建成意气风发,今日平原一战,他与杨公卿在乱军中大战过百回合而胜,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因素在,依旧教他兴奋莫名,这段日子他憋得太难受了。唯一让他不舒服的是:这战术是李世民想出来的,否则此胜可算很完美了。
  李世民却没有他那样兴奋:经过一年多的对峙与摩擦,他更不敢小觑敌人,况且杨公卿足智多谋,为人老练,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输掉此仗以涨李建成的威风,这样一来,唐军内部首先会出乱子。
  屋内两波人向来不咬弦,就在气氛沉静得越来越诡异时,李建成开口道:“我们必须尽快集结力量,突袭渑池,以呼应其他各条战线,秦王及各位以为如何?”
  李世民立即道:“万万不可,我已着人在涧水源头伏下水兵,只要稍待些时日,我们的水师从涧水南下,再逆谷水西上,届时我们再出动兵力,前后一鼓作气消灭渑池的洛阳军。”
  天策府众人点头暗赞此战术之妙,反观太子手下的人却是表情麻木。
  李建成冷冷地道:“我们哪还有那么多时间,秦王不会只顾眼前而忘记中原的大形势了吧?”
  天策府众将闻言,眼中纷纷露出凶光,随即有感到李建成的说法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近月许来,中原处处战火燎天,河北的李元吉一伙人已被寇仲打到幽州城下,少帅军声威大振,响应者日益增多,各地建德旧部更争杀唐官以响应寇仲和刘黑闼,如今少帅军已尽得建德大夏旧境。幽州的结果绝不乐观;独孤峰也将安阳周围蚕食完毕,开始围困守军;黄河以北原属李唐的河清、河阳和温县在半月前被宋师道不知从哪搞来的过百艘巨舰冲击,在李世民声威受损的情况下,李唐士气大受影响,只十来日,这三座黄河北岸的重城全部失去,至此,柏崖仓以东的大河全部被洛阳军和少帅军所控制,若在那最新式的战舰支持下,宋师道沿河逆流而上,可直接威胁关中。李唐的实际情况已如累卵。最要命的是唐军士气大受打击,此消彼涨下,洛阳军和少帅军气势入虹,人人战意旺盛,长此以往,结果几可预见。
  所以李建成的提议虽有冒失,却是眼下可以提升己方士气的最好办法:风云变幻的形势下,机会一失不复,谁知道再等一段日子,各条战线上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他名为督军,实际上握有李渊手谕,在军中地位较李世民只高不低,乃名副其实的统帅。李世民很想提醒他今天很可能是杨公卿故意示弱,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以他对李建成的了解,此话只会起到不好的影响。天策府众将亦只敢在心里骂几句,不敢表现出来。
  李建成率众离开后,李世民与天策府众将陷入沉默中。洛口仓一役后,他们再不敢小觑沈落雁这个“小女子”李世民的前后夹击,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标的战略绝对是上上之选,怎奈统帅大权却在李建成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无忌一咬牙,出列跪在李世民身前,从怀中取出一对精巧别致的酒杯,举过头顶,决然道:“我大唐已不能再走错半分,请秦王为天下苍生着想!所有罪责由无忌一人承担!”
  李世民雄躯剧震,霍地长身而起,脸上神情复杂之极,双目异芒大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个酒杯。
  翌日晌午。
  洛阳城主府。
  沈落雁正与虚行之、任媚媚、张出尘几人边享用卫贞贞的手艺,边讨论军务财政大事。
  此时有守卫通报,洛其飞参见。
  洛其飞风尘仆仆,坐下后立即眉飞色舞地道:“今日天亮时分,李唐准备强攻渑池,杨大将军与李建成决战于城外,十招不到就将其当众斩杀!”
  沈落雁几人闻言也要吃了一惊。
  虚行之与沈落雁对视一眼,均猜到很可能是杨公卿诈伤以诱李建成出战,李建成曾害死杨公卿一家,深知二人之间深如大海的仇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杨公卿的举动正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表现,不怕李建成不上当。于是插口道:“杨将军事后可有继续退守?”
  洛其飞微微一愕,点了点头,接着露出不解的神色,似是不明白为何不趁势大举反扑。
  沈落雁叹道:“李世民并未反对李建成上阵,对吗?”
  洛其飞再次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杨将军事后说李建成决战时不知为何而突然变得很虚弱,否则不会败得那样快。”
  任媚媚接过来道:“以李世民的智慧,怎猜不到几分杨公的想法?很可能他早对李建成用了某种高明的手段或药物,只是未被李建成察觉到吧!”
  几人同时点头,沈落雁又摇头轻叹道:“既生皇家,骨肉相残又非大事。李世民真不简单,不但借杨公之手除去心腹大患,更可以李建成之死鼓舞唐军士气,使之成为一支不怕死的哀兵。”
  虚行之皱眉沉吟道:“李世民向来足智多谋,恐怕还有其他后招对付我们,请城主命行之赴渑池参战!”
  沈落雁微微一笑,道:“洛阳就交给行之好了,我要亲自去看一看,因为这很可能是决定李世民后半生命运的最终战斗!”
  任媚媚亦道:“李唐连年征战,国库粮草储备大量损耗,李世民早该发觉此点,所以落雁的说法并无过分。”
  虚行之苦笑点头。
  随着各战线捷报频传,洛阳支持沈落雁称帝的呼声越来越高,全靠他将众人压着。以他的智慧,都不知在这等情形下如何顺利将政权交接给宋师道,惟有走一步看一步。
  行了数日,沙漠对于元越泽几人来说,再不是令人生畏的地域,而是美丽无比的动人天地,旅途也变成了春-色无边的爱情之旅。主要原因当然是有心爱的人陪伴,令人感觉不到丝毫寂寞。
  他们昼行夜宿,每逢黑夜降临时,或躺在沙上,或搭起帐篷,观看着神秘艳丽的夜空,看着月亮升上地平,与点点星光争辉斗妍,个中温馨酣畅,难以尽述。
  日出月没、寒热交替中,日子飞快地流逝。元越泽与几女终于穿过三沙,来到盐碱丘陵“雅丹白龙堆”地带。
  “雅丹”是维吾尔语,意即“陡壁之丘”是蒲昌海古湖盆周边独有的地貌,方圆百里,甚是雄奇。雅丹地形因流水侵蚀而成,地表上甚至还留有当年的水蚀痕迹,说明此地昔日该是水草丰美的地方。
  至于白龙堆,是指在灰白色沙泥岩夹石膏层的基础上发育,高近十丈,长过百丈的雅丹地貌,弯曲延伸,远望就如蜷伏在大漠上的白色巨龙。白龙堆之名正是因此而来。
  玲珑娇带领众人登上被称为“龙体”的高处,但见白龙堆一直排列至肉眼看不到的尽头。它的外形确实像龙,有的高昂龙首;有的伏卧于道;有的头部徽挹,随时准备腾飞而起。“龙体”上都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盐碱土层,有的就是一层很厚的晶盐;还有的“龙体”本身就是白膏泥造就。在阳光映照下,条条长龙反射出灿烂的银光,就象一群群在沙海中游弋的白龙,白色的脊背在波浪中时隐时现,首尾相衔,无边无际,气势奇伟。称其为白龙堆实在贴切。
  由东向西穿过白龙堆后,被风沙掩盖了的丝绸之路古道分岔,一向西南至古楼兰和尉犁,一向北翻过库鲁克塔格山达吐鲁番。元越泽几人欣赏完毕,继续西行。
  玲珑娇叹道:“我们再走十日就可到达蒲昌海。据祖先说,五百年前时,此湖广袤三百里;二百年前时,面积缩小了近半;至于现在还有多大,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几人同感无奈,每人曾到过蒲昌海,这方圆百里内更没半个人影,只有按照大方向慢慢寻找了。
  元越泽也是没办法,为转移几女的注意力,瞥到远处有堆枯骨,变对好奇地左右环顾的傅君嫱坏笑道:“这里环境恶劣,沙暴频繁,不知有多少路人死在这里。而且这里过去也发生过无数的战事,不知有多少战士曾在这里马革裹尸,据说他们的亡魂还在这里游荡。”
  一阵阴风呼啸吹过,好似鬼号,吓得傅君嫱尖叫一声,直扑到他怀里。当听到周围几女的笑声时,她才嘟长小嘴,大发娇嗔。
  说笑过后,继续前行。
  好在他们身体特殊,要换成寻常人,早死在这片荒芜人烟,一望无际的死亡之地上了。
  尚秀芳的信中并未说明她是否知晓蒲昌海的准确位置,所以元越泽等人只有顺着地图的大致方向寻找。
  在光秃秃的沙石平原上稀稀落地飘着几片云彩。干燥和火炉般的气温,使大地失去一切生气,强光无情地直射而下。沙漠没有任何界定或标示,时空的概念绝不属于这单调的世界。在这种情形下,寻了七、八日的元越泽等人也开始有些烦躁。
  黄昏时分,沙石让位与沙砾,当沙砾逐渐变成粗沙粒时,太阳躲到地平线下。寒冷降临,新月在昏暗的太阳余辉里,害羞地露出轻柔的仙姿。
  以扇形向西探索的众人大都回到约定的集合地点,均有些气馁的感觉。
  祝玉妍的声音在西北方向响起道:“我有发现,快过来!”
  元越泽与几女心情一震,起身奔了过去。
  来到祝玉妍身边时,众人极目远望,只见西北方依然是沙漠那单调得叫人发闷的地平线,在夜色里似现还隐。
  祝玉妍没做任何解释,只是微微一笑,率先腾空而去,元越泽等人连忙跟上。
  一个时辰后,天全黑了,在弯月指引下,他们追上站定的祝玉妍,环目四顾后,终于欢呼起来。
  眼前现出了一片一望无际的绿洲,暮色苍苍里,仿佛一艘浮在海洋上的绿色大船。无数大小池塘连绵延伸,在星月披盖底下,它们是那样的温柔。青草和灌木里挤满各种生物,鸟儿在夜空中盘旋,蝴蝶联群结队在飞舞。
  这是沙漠中的一块宝地。
  在祝玉妍种魔大法的无上灵觉探索下,他们就像拥有一个无线雷达一般,很轻易就可知晓哪个方向有大量的生命气息。
  他们连夜赶路,往绿洲内行进,越前进池塘河道越是纵横交错,若非识路之人或有灵觉超帆的人带领,任何人恐怕都要迷失在这支河繁多的绿洲之内。天亮时,众人终于到达一处有人烟的村落。
  此刻,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站在大地上的哪一个位置。
  远处的小村炊烟处处,行人稀疏,仿似世外桃源。予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温馨和幸福感。对于他们多日行走在荒芜沙漠中的人来说,感触更深。
  元越泽几人停在一处略高的小草堆上,注目望去:村内没有什么明显的街道,四周围的空地都竖立起游牧风格帐幕和仍保留几分汉族风格的夯土房屋,共有三十户人家不到。
  玲珑娇瞥了一眼另外一个方向上的羊马牛群,欣喜道:“看样子,这村落就是属于那无双国的吧!”
  元越泽点了点头,几人绕村前行,路上村落逐渐密集,半个时辰后,他们穿过一片树林,前方豁然开朗,原来是一座大城镇,但见梯田处处,层迭而上,远处房舍巍峨,气象万千。
  几人已不能再隐行藏,为免引起轰动,元越泽只带祝玉妍和玲珑娇入镇。
  路上行人大都皮肤黝黑,衣着简单,见着三个外来的不速之客,纷纷露出警戒的神色,其中也有许多光着身子的孩童和年轻人对他们抱以友好的神色,接着各忙各的,并未太在意三人。
  沿着道路前行,两旁房舍连绵,不乏宏伟的建筑,使人联想到在这偏僻之处,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可达出如此有规模的世外胜景。
  蓦地蹄声响起,破坏了宁谧安详的氛围,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循声而望。
  前方冲来十多骑,马上骑士各个配有兵器,体型壮硕膘悍。为首的年轻将领长相不俗,长发披肩,身穿牛皮短袖上衣,铜带束腰,绑腿长靴。至元越泽三人身前五丈方勒马收缰,整齐列开,仔细打量三个外来者。其他士兵显然修为不够,一看到祝玉妍和玲珑娇两个美女,眼神再也挪不开。为首的将领呆望片刻方回过神来,作了个怪异的动作,以流利的汉语问道:“阁下可是元越泽?”
  元越泽微笑点头。
  十多名骑士没有惊讶,不舍地收回放在祝玉妍二女身上的目光,同时下马,前行丈许,恭敬道:“敝王上有请公子!”
  元越泽三人也不多说废话,客气一句后,随他们而去。
  半晌后,他们已出城镇范围,来到一块古树参天的树林外,林中隐见一座雅致精巧的楼阁。在那将领的带领下,他们沿着一条平坦齐整的石路,直往林木婆娑的中心地带行去。路尽时,眼前出现一座古式古香的木构建,楼阁是等楣式的重翘堞,高翘远出,跃然欲飞,极具气势。
  将领送他们至阁门外,恭敬道:“禀王上,贵客已到。”
  房内响起一把沉郁婉约,悦耳动听却清冷得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道:“请进。”
  说的依旧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元越泽三人被请入房内,不觉眼前一亮,只见并不宽敞的厅内陈设考究,桌椅精美,壁上挂有一副巨大的草原图绘。正中央的两张大椅上坐着两女,左侧的正是分别年许的尚秀芳,正含情脉脉地瞧着元越泽。
  右侧那一身淡黄华服的女子与尚秀芳有五分相似,身份已呼之欲出。她看上去三十岁都不到,乌黑油亮的秀发浮云般盖在头上,柔软而不含半丝杂色,轻盈似雾,强调了修长的玉颈。轮廊清楚得有若刀刻斧削,贵气挺秀的笔直鼻管,清澈澄明的深黑美眸、颀长苗条的娇躯,有种超越了一切物质的动人美态和生命的感觉。
  元越泽一呆后,刚要开口,那女子优雅起身,淡淡道:“三位请入座。”
  她是第一个见到元越泽和祝玉妍容貌后没有半分吃惊表现的人。
  客气一番,几人入座。尝了一口早就准备好的热茶,元越泽挠了挠头,尴尬笑道:“是了,我该如何称呼您?”
  一直未发一言的尚秀芳闻言俏脸微红,甩给他一个令人魂为之夺的大白眼。
  那女子露出愕然的神色,迅速平静下来,依旧以不含任何情感的声音道:“我是无双国这一代国主,公子非我国人,且是美仙和秀芳夫君,如何称呼请自便。”
  尚秀芳不依地嗔道:“娘!”
  这无双国的国主就是单美仙当年闺中秘友,尚秀芳的亲娘明月。
  元越泽等人猜到了明月就在无双国,却没想到她竟当了一国之主,其中定有许多故事。
  元越泽根本不知该任何称呼她,因为他家中辈分早乱成一团糟,于是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秀芳是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路线?”
  尚秀芳听他埋怨的口气,起身来至静静品茶的祝玉妍身后,为她轻揉香肩,委屈道:“人家早猜到这是对付夫君的把戏,怎敢告诉你,但秀芳知你一定会找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元越泽想起难怪那群士兵会认出自己,只有无奈苦笑,明月盯着祝玉妍,缓缓道:“这位是否是美仙的娘亲祝后?”
  尚秀芳抢在元越泽之前为她们互相介绍。
  三女只是互相点头,并未说话。
  午饭时间很快到了,席间开口最多的就是尚秀芳:原来她已到此地半月许,见到娘亲未死后,心情舒畅,不自觉又回到在明月怀里撒娇的孩提时代。
  听她讲述,元越泽几人方知晓明月当年心情沉郁,最终至医者不能自医的地步,死后被尚秀芳安葬后,恰好神通广大的宁道奇路经此地,他发觉地下之人的微弱精神气息,立即施救。明月醒来后在宁道奇的提点下独自来到无双国,她的相貌、医术和情怀深深感动上一代国主,国主并无儿女,临死前将位置传给了她,于是一直到现在。
  明月一直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当尚秀芳讲起过去的事时,她眉黛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哀愁,秀目射出两泓深无尽极的苦怨之色。这如何瞒得过灵觉敏锐的元越泽等人,且尚秀芳说得含糊,教人发觉事情真相绝非这样简单。
  饭后,尚秀芳与元越泽单独到阁后小花园的石亭中叙旧。
  一番口舌交缠,尚秀芳香躯酥软地伏在元越泽怀中,娇喘连连。
  元越泽问道:“你娘为何远走他乡,却不告诉你她未死的消息呢?”
  尚秀芳按住他顽皮的怪手,微嗔道:“是我们的娘!”
  元越泽失笑道:“若从玉妍那论,你可是我孙女辈的呢!”
  尚秀芳为之语塞,却对他的没脸没皮毫无办法,喃喃道:“娘一直不肯告诉秀芳,我的亲生父亲是谁,自从她生下我以后,心情从未好过,唉!”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玉容上也现出黯淡的神色。
  元越泽点了点头,心忖症结肯定就出在尚秀芳的亲生父亲身上,明月当年虽是风华绝代,说到底,仍是一个风尘女子而已,她的身份和地位来自达官显贵们,一旦清白不再,又或被人抛弃,她哪里受得了?
  尚秀芳的幽怨声音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宁道奇虽救回娘一命,可她死寂的心情却没半分好转。若非人家来得及时,以奇力为她贯体,恐怕她再活两年就不行了呢!”
  元越泽长叹道:“为何天下会有这么多的薄幸郎。”
  尚秀芳藕臂缠紧他的脖子,道:“夫君便不是薄幸郎。”
  元越泽苦笑道:“我更不是一个好人和合格的丈夫。”
  尚秀芳道:“命运既是如此,又能怎样?夫君的表现已是很好了。”
  说着俏目一转,浅笑道:“秀芳有件事要求你呢。”
  元越泽与她对视片刻,愕然道:“你不会是想我……”
  尚秀芳纤指按住他的嘴唇,笑脸如花地道:“秀芳再不能失去娘亲了,得而复失太伤人了!夫君莫不是对自己魅力没有信心?”
  元越泽又好气又好笑,在她动人的背臀上下来回爱-抚的大手轻抬,抽在高挺的隆-臀上,无奈道:“哪有给自己娘亲拉-皮-条的女儿?这样吧,我们异日平定塞外,就带着你娘,噢不!我们的娘一同隐居好不好?她心死多年,就是神仙下凡,在短时期内也毫无办法。”
  尚秀芳粉颊泛起红霞,扭动呻-吟道:“人家确实把你的事情全说给娘听,岂知她听后没有任何反应。”
  元越泽为之失笑,刚要开口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后方响起。
  尚秀芳娇呼一声“娘!”
  后挣扎起身,元越泽忙起身迎接,尚秀芳挽着明月来到亭内坐下,找了个理由先溜了。
  一身贵服的明月也不介意,淡然地瞧着元越泽,眼神冷静得丝毫不含任何人类喜怒哀乐的情绪。直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时,才开口道:“公子身世不凡,目标更是远大,多年前曾闻你传遍天下的声音,明月敬佩不已。”
  想起入世已近十年,元越泽怅然叹道:“娘……阿姨没有怪我大兴干戈,我甚感欣慰。”
  明月仔细地盯着他半晌,方收回目光,道:“当年敝国若有实力,又怎会被人迫得远遁至大沙漠中,若非遇到这片宝地,恐怕无双国早像楼兰那样灭亡了吧!”
  顿了一顿,她若有所思地轻声道:“自中原汉朝武帝以来,每值国力增张时,便对塞外与世无争的游牧民族大肆讨伐,在塞外人眼中,汉兵是残暴的,从未停止载在他们以血泪写成的史册上。”
  元越泽继续道:“可是塞外强者们也没停歇过对中原的窥伺和野心,这本来就是笔糊涂帐。皆因每人也有其个人的立场和理由,一个人的好事,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人的坏事。”
TOP Posted: 04-15 11:10 #153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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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日食约战
  李世民头痛得很厉害。
  首先是因为洛阳方面大肆宣扬李建成之死与他有关,消息已传到唐军阵中。他自信做得很干净,因为当晚宴会时,兄弟俩人用的是同一种酒杯,别人若不细看根本发觉不到,且那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服用后不会立即发作,只是令服用者在固定时间变得虚弱。李建成心腹们虽没做出太大反应,李世民却知他们已在怀疑自己了。若此事传至关中,李渊会是怎样的表现?李世民摇头苦笑。
  其次是战争方面的事,这才是目下李世民最关心的事情。李建成死后,兵士们群情悲愤,战意激昂,只要涧水那边布置好,李世民就可直接发动攻势。洛口仓一败非战之罪,只是成都过早失陷和河北方面噩耗频传,使得唐军迅速变为被动,处处受制于人。例如洛口仓一战本可在占优时一举发动,岂知形势紧迫下,李世民不得不硬着头皮开战,结果被才智绝不逊色于他的沈落雁所败。正应了孙武曾说过的“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这句名言。
  只是如今,他的信心又有多少呢?
  一阵萧索冷风由窗外吹进屋内。
  又是秋末了!
  他强烈的思念起挚爱长孙王妃、其他后妃及一众儿女们。可惜,自从除掉李建成,或者确切的说是自元越泽得到洛阳那日起,他再无回头路可走。
  他擅于征战,明白两方决战之日已快来临。
  梵清惠已尽最大努力将元越泽和祝玉妍这两个祸患引走,所以必须尽可能地在二人赶回来前结束战斗;更让他担心的是虽然唐军船队把粮草物资源源不绝送往关外,以供应庞大军队所需,但无论李阀国库如何充足,粮仓满溢,在连年战争消耗下,存粮已日渐减少。且唐室兵制是战争时征集壮丁入伍,平时解甲归田,从事生产,除各王侯大将的亲兵是终生服役外,其他戌务均是轮番值勤。像今趟发兵数十万远征关外,生产方面的人力不足,对农作收获有很大的影响,还要支持这些无暇生产战士经年累月的需求,对民生打击极巨,即使以关中的富足,其子民仍不免要过着节衣缩食的紧日子,其他远比不上关中的区域,更是民生凋零。
  敲门声起,将李世民的思绪唤回现实,应了一声后,庞玉推门而入。
  李世民与这部下交往多年,察觉到他平静神色下的不安和焦虑,沉声问道:“洛阳方面有何消息?”
  庞玉苦笑道:“自从我们分批潜出洛阳军的范围,刘志成再没传出半点消息。”
  李世民微微点头,这段日子下来,他已猜到刘志成这奸细早被沈落雁察觉到异样,当日沈落雁瞒天过海,第一个要骗的就是刘志成,结果刘志成真的中计,传来假消息,以至才有李世民上当之事。刘志成既再没传出消息,恐怕是早被沈落雁秘密处决了。
  不过对于洛水和汜水堤坝并未溃决一事,至今他也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发觉到堤坝上动过手脚的,暗中派出去的战士一个也没回来,这教李世民潜意识里对沈落雁的高深智慧生出恐惧感。
  庞玉的声音继续响起,道:“我们的人说太子战亡的消息传到河北后,齐王已暗中返回长安,知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我们的人曾看到暾欲谷和杨虚彦曾秘密进出过齐王的临时将军府,没人知道他们曾谈过什么样的话。”
  李唐三兄弟内斗之事几乎无人不知,在对方身边派下密探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李元吉回长安更将李世民的阵脚打乱,试问若被李元吉在李渊面前告一状,李世民的安危岂不受到极大影响?尤可虑者,他的后妃子女全部都在长安,这些最重要的人质将使李世民缚手缚脚。更要命的是被元越泽打得灰头土脸的突厥人显然没有放弃对中原的野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颉利绝不会与李世民合作,因为李世民永远也不会甘心为傀儡,而扶植自大的李元吉却是最好的办法。消失太久的杨虚彦就是他们的中间人,而他才是颉利心中的真正傀儡。
  就算李建成的死与李世民并无关系,李元吉也不会相信。兔死狐悲,颉利这个时机选得恰到好处。
  李世民瞳孔骤缩,神色数变,显然想明白了一切,最后断然道:“涧水的伏兵船只准备得怎样了?”
  虽然李世民现在手握军权,李渊若要制他的罪,惟有强召他回长安,再夺兵权,到他全无抗力时,把他处死。际此生死存亡的时刻,李渊绝不会做那样的傻事。若大战可定,李世民大权在握,则完全不怕有人敢谋害他。
  事实真会如此吗?李渊多年不问军事,变化之大,连李世民心底也产生了些许疑惑,但形势已不允许他犹豫。
  在大河以被城池接连失去的情况下,庞玉深知李世民此刻的窘迫处境,垂首颓然道:“杨公卿闭门死守,兵力不断在渑池新安周边巡逻侦察,我们一直都以化整为零的分散方式混入河源,至少还得三、四日……唉!”
  李世民起身喝道:“好,四日后我们就先取渑池,继而直迫新安和慈涧,庞兄尽快通知其他几线的将军们同时行动!”
  庞玉领命而去。
  李世民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释放心中的枷锁,抛开背负了半生的沉重包袱一样。神色恢复平静,有如止水,目光炯炯望向窗外。
  明月幽幽叹道:“自有史书以来,人类的历史从离不开斗争和仇杀,但人世间除了仇恨外,还有伟大的情操和爱心。希望公子此番作为可使得人间再无刀兵之劫吧!”
  元越泽心忖大规模战争肯定可免,小规模冲突永远也不会消失。明月轻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微惊道:“我是来请公子去看一物的,怎么闲聊起来了,请!”
  元越泽起身笑道:“叫我小泽就好了,不知塞外平定后,阿姨有否想过令无双国的人重出这片绿洲,到正常的阳光下生活?”
  明月一呆,空灵死寂的眼中闪过炽烈的神色,颔首道:“此事我需与几位长老商谈才可决定。”
  在明月的带领下,元越泽随她来到阁楼最顶层。上面是一所外方内圆的广阔厅堂,其中布置朴素,一角里有许多中原乐器,结合可将声乐环回遍传的圆形整体构造,可知此厅是专门供人欣赏音乐而设计。
  环目四顾,元越泽的目光最终落在西墙上挂着的那柄青色巨斧上,立即顿住身形。
  明月优雅转过身来,深注他的脸庞,轻声道:“小泽修为不凡,可知那巨斧的来历?”
  元越泽回过神来,点头道:“这斧子的主人几年前与我有过一次交手,只是为何会在这里?”
  明月像深海般无尽极的闪亮美目闪过困惑之色,道:“这斧子是我们战士月许前在五十里外的蒲昌海附近拾回来的,不知为何,每次我摸上它时,都会生出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秀芳到来后,我曾问过她,岂知她也没有半分头绪。噢!怎么了?”
  元越泽已抢先一把窜至她背后,横臂护着她。明月顺势转身,挺茁柔软的胸-脯恰好触上他的后背,不禁怒从心起,不悦地道。
  元越泽却没时间理他,注目紧闭的门扇,朗声道:“既已到来,何必鬼鬼祟祟?”
  明月探出半边身子,望了过去,才发觉不知何时,靠墙的长椅上多了一个人,他斜倚上面,淡淡与元越泽精芒暴射的锐目光紧锁对视,一派闲适淡然的模样。
  明月心生恶寒,受二人间那种奇异气氛和迫力影响感染,说不出半句话来,下意识地靠上元越泽的后背。
  元越泽冷冷地道:“刘昱,你果真未死!”
  来者正是约两年前消失了的大明圣尊刘昱。他变得更为可怕,连元越泽都难以把握到他的深浅,可知其修为已近“战神图录”的大成境界。
  眼看着明月轻颤地贴上元越泽,刘昱眼中凶光一闪即逝,接着脸上逸出笑意,道:“我怎可令元兄弟失望?”
  明月心中惊讶,尚秀芳早将元越泽的所有事告诉给她,她当然也知道这这借许开山之身还魂的刘昱身份和来历。又见元越泽的肃穆神情,娇躯不由自主地贴得更紧。
  元越泽终于对上这一切罪恶的源头,却苦于无法确保可将其留下,且对方能避过午饭后就外出侦察的祝玉妍的精神探索,只这一点已足够说明一切。不过他总算察觉到刘昱刚刚生起了妒火,这说明对手尚为达到向雨田的水平,于是静下心来,反手箍上明月的纤腰,瞟了一眼墙上的巨斧,微笑道:“狂雷是否被你杀死的?”
  明月心生懊恼,她已有许多年没与任何男性有过肌-肤接触,岂知元越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立即挣扎起来,哪料得到越挣扎二人间摩擦得越厉害,她身子也开始发热酸软,当下心中一惊,再不敢乱动,那种蚀-骨销-魂的感觉才慢慢平息下来。
  元越泽看出刘昱似是对明月有野心,故意来破坏对方的心境,刘昱却再没有半分异样表现,转头瞧向一侧的古筝,对元越泽的问题不置可否,接着仿佛自言自语地叹道:“我已活过百多年的悠久岁月,生老病死,尝尽个中滋味,那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他的声音渐渐底了下去,至低不可闻。
  元越泽与明月默然无语。
  刘昱怅然继续道:“生命是构建在无知和局限上的一种负担,对生于死的无知、现实与梦想的局限。你明白吗?”
  明月人生坎坷,阅历丰富,心中生出感触。元越泽却怪笑道:“阁下莫非也大彻大悟了?”
  刘昱作出哑然失笑的神情,道:“你想说我两手粘满血腥是吗?那我请问,你双手沾的血腥比我少吗?”
  元越泽为之语塞。入世以来,被他亲手杀掉的人没有一万也过九千,所以刘昱的杀孽绝没他那样重。
  不待元越泽开口,刘昱又对明月柔声道:“不知刘某人可有荣幸闻得国主仙曲?”
  明月微微一呆,挣扎站起,盈盈步到古筝前坐下。神态庄重,眼观鼻,鼻观心,犹如一位玉菩萨。
  元越泽与刘昱静静地看着她。
  明月闭上双眼,十根纤指开始滑上古筝,流水行云般弹奏起来。
  筝音动天地。整个空间都开始了变化,无论是元越泽还是刘昱,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片纯净的情景:蓝天白云下,和风席席,绵延的绿野上,群鸟飞翔,世间万物与大自然共生共存,融为一体。
  节奏骤转,越来越快,筝音渐趋激昂,不详而紧张的气愤中,冷血凶残的猛虎猝然出现,宁静安详被彻底打破。筝音越来越尖,激烈刺耳充满暴虐杀戮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嗡!”
  筝曲突然中断。
  明月垂首端坐。
  刘昱哈哈大笑,起身道:“元兄弟似是不杀我势不罢休,不过以你目前的修为,怕是留不下我,半年后楼兰再见!”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已消失在门外。
  元越泽先是摸了一把狂雷的巨斧,随后来到明月身前,坐下叹道:“阿姨可是想以你的方式感化刘昱,委婉告诉他停止没有意义的争斗?”
  明月抬起头来,平静点头。
  元越泽又道:“除了天性邪恶,冷血无情的人外,无人能不感动。”
  明月疑惑道:“刚刚有力量困住我的双手,令我无法继续弹奏下去。”
  顿了一顿,又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元越泽沉吟道:“由此更可见其心志之坚,在发觉到快被你感化时,立即出手制止你继续弹下去。若我猜得没错,刘昱早对你生出野心,因为那斧子里留有他的精神印记,若你长时间与它‘交流’,最终只会沦为他的俘虏,他突然出现,该是怕我……嘿!”
  明月露出恍然的神色,听到后面时,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又羞又恼,同时又对刘昱的可怕手段而心悸,胸-脯剧烈起伏半晌,才没好气地道:“那他为何不与你动手?反是说出先前那番充满生命哲理的话来?”
  元越泽干笑道:“或许他想在你面前打击我,又或是起初欲示弱,哪知我不受他的话影响,所以他只好改变策略。他的城府极深,不锄掉我就无法顺利统一大地,而我则必须杀他,只要他和他的爪牙死去,颉利败局可定,天下太平之日仪不远矣。”
  明月蹙起秀眉,半信半疑地道:“只半年的时间,你有把握杀死他?”
  元越泽坚定地点头。
  明月呆了良久,才叹道:“我曾听人说,普通习武之人左修右修,体内的真气无非后天之气,受限于人的体能潜力;只有修成先天气者,才能突破规限,进军无上武道。故天下武者无数,可进窥先天之道者却极少。若刘昱成就到了那种地步,为何还贪恋世间幻象呢?”
  明月的怀疑并无错。因为武者一旦闯进先天境界,人也会脱胎换骨,超离人世。因为先天之气修练的过程,比之后天之气还要走更长的道路,过程曲折危险,一不小心,便堕入万劫不复的绝境。当走至先天真气的尽头时,只要再跨出一步,便会回归到天地万物由其而来那最原本的力量里,由太极归于无极。所以凡到达那最尽一点的人,都能感应到那点之外所存在的某一种神秘力量,故此对世间之事都不肩一顾。
  元越泽失笑道:“阿姨犯了具体问题没有具体分析的错误,刘昱可不是一般的武者,他心志之坚,恐怕不下于我,且在有向老的先例下,他当然也希望自己在掌握随时可破空而去的力量后,先来个君临大地,好好享受一番,待感到无趣时,随时都可离去。这不是更完美吗?”
  明月目瞪口呆时,元越泽仿如来自缥缈九天玄界的声音又传入她耳内,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刘昱啊刘昱,半年后我若不锄掉你岂不愧对阁下的期望!”
  寒冬到来前,渑池战争终于全面爆发。
  渑池并未经过长时间的修葺和加固,不如洛阳和新安等城池坚固,故守起来难度极大。
  全副武装的统帅沈落雁,大将军杨公卿、宣永、麻常,与一众大小将领卓立墙头,神情肃穆。城墙上的各种设施和守军亦进入状态。
  唐军军容鼎盛,旌旗似海,人数至少也有六万。中军以骑兵为主,重装备的盔甲军为副。前锋军由盾牌兵、箭手、刀斧手和工事兵组成,配备了檑木、云梯、楼车等攻城的必须工具。左右侧翼军每军万人,清一式都是骑兵。中军的后方尚有两支部队,既可防御后路,又可作增援的兵员。
  战争的致胜因素谓之“阵、势、变、权”四要,其中又以“阵列”居首。二人对决,那一方技艺高明,便可取胜。两军对垒讲求的却是体合作的力量,倚赖的正是阵法。此所谓“出无穷之变,或伏或起,或正或奇,似整不整,似乱不乱。合亦成阵,散亦成阵,行亦成阵,敌固不知我之所以退,抑亦不知我之所以进”如此才能把力量全面发挥出来。故在战场上,个人勇力除鼓舞士气外,作用甚小。强如元越泽或祝玉妍之辈亦无法在短时间内迅速杀伤大批敌人,由此可见一斑。“有制之兵”和将领的指挥才是胜败的关键所在。
  只看对方军阵中所透露出钢铁般的斗志和信心,以及巧妙的战阵,当知李世民虽失主动,也不负身经百战的不败统帅威名。
  太阳缓缓升起,映得两方战士手中的兵器烁烁生辉,更添杀伐的气氛。
  城外战鼓敲起,过百辆专挡箭矢的铁牌竖车横列前移,每辆车后隐着十多名箭手,只要抵达适当距离,便可以从竖高达两丈的大铁板后往城头发箭,掩护其它人的进攻。
  楼车也开始推进,像一座座高塔般往渑池移来。在楼车上的战士,由于高度与墙头相若,故不但可以把整个城头笼罩在箭矢的射程内,当拍贴城墙时,战士还可直接跨上墙头,攻入城内去。另外还有过百投石车在工事兵的推动下,追在挡箭铁牌车之后。
  又一阵密集的鼓点响起,唐军同时发喊,战马狂嘶,声势骇人。洛阳军亦齐声吶喊回应,一时间风云变色,天惊地动。
  唐军的挡箭车终于进入洛阳军的射程。杨公卿开始下达命令,吶喊声中,分布在墙头上的进百台投石机弹起的巨石,与无数劲箭,雨点般往攻来的近万敌人投去,唐军弓箭手和投石机也开始回击。一时间车仰人翻,惨烈之极。
  攻防战直进行到下午,唐军以几百的微弱损失,终将未经拓展的渑池护城河填平。随着城外的号角声,推着云梯的工事兵和盾牌兵开始移动,后面跟着的是冲撞城墙城门的擂木战车。
  唐军的云梯已至城下十丈许处。
  双方战士人人眼睛血红,脑中似是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就是不惜任何手段也要将敌人杀死。
  沈落雁左臂高振,娇呼道:“洛阳必胜!”
  跟着右腕翻转,银枪魔术般弹到右手上,腾身而起,化做一道白色流星冲下墙去。
  洛阳军战士真正见过她本事的人极少,此刻见她毫情盖天,悍勇绝伦,丝毫不逊男儿,便齐声响应,一时天摇地动。
  杨公卿等将领迅速分散在城头上,对沈落雁的“送死”行为不管不问,各自指挥着。
  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突然从墙头升起,随沈落雁一同冲下,正是以阴显鹤为首的穷奇卫队。六十二人见人便杀,鲜血飞溅中,敌人的攻城队伍立刻轰乱起来。
  好在鼓点及时响起,唐军两翼的骑兵队伍从左右两方杀来增援,缠住沈落雁等人。攻城队伍终于冲至城下,展开第一波攻击。
  随着杨公卿的指挥,吊桥降下,以王玄恕的浑沌卫队为首的千五精骑冲出,逢人便砍。唐军的攻击节奏再次被打乱,云梯等工具也被破坏,死伤无数。
  血红的残阳终于落了下去,唐军的第一波攻势终告失败。城上城下伏尸处处,殷红的鲜血不住添加在变得焦黑的血迹上,与被破坏烧毁的擂木车、楼车、云梯等工具冒起的滚滚黑烟交映,恐怖异常。由城民组成的工事兵不断把矢石滚油等运往墙头,补充之前的消耗,墙头满是来回奔走的军民。
  沈落雁等人一直徘徊在城下,唐军退却时,他们的体力也耗得差不多,立即抽身入城。
  唐军却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残兵才退,战鼓再起,另一组近万人的军队又开始往城楼推进,务使他们应接不暇。
  新一轮城墙肉搏开始。
  城内城外火把猎猎高燃,将黯淡无光的夜空染得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随着滚油“哗啦啦”地倾倒,一阵阵烤人肉的气味伴随着哭天喊地的悲号声接连响起,好似人间地狱。
  喊杀声不绝如缕,只至后半夜时,李唐才鸣金收兵。
  战争持续了十日,渑池完整的城墙和城门伤疤处处,露出一个个塌陷的缺口。
  唐军的兵力不断增加,又对其他城门假作佯攻,以分散他们的兵力。但在沈落雁座下两只古代“特种部队”的支持下,渑池守得稳如泰山。
  当晚,李世民急召来李世绩、长孙无忌、庞玉、尉迟敬德等几位仍跟在他身边大将。这些天下来,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不过由于早习惯征战,所以这点伤实在算不了什么。
  李世民慰问一番,沉声道:“涧水方面可准备就绪?”
  庞玉一呆,皱眉道:“我们探子每日都会来汇报,但今天却还没回来……”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立即生出不好的预感,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日洛口仓外的情形。
  这支船队等同于李世民“凿穿战术”的执行者,亦是他夺取渑池的最重要一环,一旦出了问题,麻烦可就大了。
  李世民面色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最后苦笑道:“我很少胡思乱想,今日竟突然想起很多以为早已淡忘的事,包括年少时在那里长大位处渭水之旁的武功别馆,娘对我的教诲似还言犹在耳。我从小不爱读书,只好骑射。娘常说我的性格过于倔强刚烈,或者就是这种性格,不喜逢迎别人,令父皇越来越不喜欢我。”
  几位大将都追随他多年,听出他话语中的苍凉意味,长孙无忌沉声道:“秦王为何……”
  李世民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黄绸卷,递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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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弑父杀兄
  已隐约猜到这是何物的长孙无忌双手颤抖着接了过去,缓缓打开阅读。他的面色一片煞白,身躯剧震,黄绸卷“啪”地一声滑落地上。
  绸卷背面绣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圣旨。
  李世绩等人立刻拾起阅读。
  尉迟敬德如铜铃般的双目杀机大盛,“砰”地一掌拍上几面,登时木屑四射,怒骂道:“如今南有宋家军进迫汉中,中有沈落雁一众将领,北有寇仲、宋师道和独孤峰率领的船队铁骑,加上孙思邈等人在道统上造势,至敌人任一方面均不输我大唐。此际实乃国家存亡之秋,舍秦王外谁能与敌人对抗?好个卑鄙的李元吉!”
  对于他的大不敬行为,其他几人都没任何反应,同时望向李世民。
  李世民脸上现出不可名状的悲伤,两眼射出一切希望尽成泡影的绝望神色,投往漆黑的窗外,叹道:“这是我刚受到的秘旨,着我立即单独回长安面圣。我对父皇最后一线期望终告泯灭。我一心一意为李家打江山,从没想过回报的问题,可是形势的发展,却一步一步把我迫往死角。”
  原本精神有些恍惚的李世绩静了下来,沉吟道:“齐王该与颉利达成某项协议,很可能与幽州的归属有关。”
  众人纷纷点头,幽州如今被寇仲迫至城下,以李元吉的军事能力,自然不敢说稳保此镇。若以之为筹码与颉利达成协议,以换来对方的帮助却是最妙。李元吉嚣张自大惯了,当然不会将幽州当成一回事,且肯可能自负得以为自己的想法多么妙,只要待突厥军与寇仲拼得个两败俱伤,他再动手,则可拣最大的便宜。
  实际上幽州不但是北方的交通中心和商业都会,更是中原的北方屏障,后世的“安史之乱”即在此地而发,后晋石敬瑭以幽云十六州割让契丹更是为宋朝的灭亡埋下祸根,故幽州军事地位可想而知。颉利老奸巨滑,军事能力突出,一旦得此城,怎容别人攻克?李元吉毫无疑问是在作茧自缚。
  长孙无忌沉默半晌,道:“秦王绝不可回去,否则性命堪舆。敬德说得不错,此计定是突厥人怂恿齐王,而且……皇上已非当年立唐时的皇上……”
  其他几人同时点头。
  对于下属们的大义和忠勇,李世民报以苦笑,颓然道:“我若不回去,等于公开抗旨,父皇不但会借口拿我的家人开刀,你们这些忠心为国的将领留在长安的家人也要遭诛灭,我李世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自私?”
  几人都听出他话语中的无奈与凄清,一时间哑口无言。实际上李世民若要公然反抗,结果亦已注定:那等若失去了后备粮草辎重的支援。冬季即将来临,前有狼后有虎,李世民的结局几可预见。他若出事,其麾下在外镇守的将士定会起兵自立,则李唐江山四分五裂矣。洛阳军的胜利几成必然。
  长孙无忌几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下跪,同声道:“我等誓与秦王同生共死!”
  黄昏时分,最后一场大规模冲突爆发。
  李世民最后一线希望破灭。自始至终,无论他们发出几根烟花信号,该行动的船队都无半分动静,说明早前的猜测并无错误。
  看着志气沮丧、情绪低落的将士们依旧在麻木地冲杀着,卓立后方指挥台李世民仰天暗叹时不无与!若没有成都方面的威胁,以他的耐性和毅力,怎会落于被迫发兵,至被动挨打的局面?
  可惜,现实中永远也没有“如果”现实最离奇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太真实,太残酷。
  最后深望了一眼以血肉为背景而铺成的锦绣河山画卷,李世民闭上双眼,打出收兵的手势。
  是役双方损失不轻,唐军吃亏在是攻方,洛阳军吃亏在渑池不够坚固。
  与张镇周和单雄信对峙的两路唐军同李世民的主军一同西退,撤回“关中东大门”潼关内。
  沈落雁得势不饶人,首先派人立刻赶回洛阳为坐镇的单美仙送了一封秘信,接着下令张镇周和单雄信负责与襄阳的守军联合控制该片区域,她则与杨公卿等大将率万五大军衔尾追去,最后在潼关外二十里处的北头附近安营扎寨,与随时可以沿大河西上的洛阳水军遥遥呼应。
  关门扼九州,飞鸟不能逾。潼关历史悠久,起初关城在城北村南,后杨广上位,移关城于南北连城间的坑兽槛谷禁沟,经过唐军近两年来的不断修葺扩建,如今的潼关险峻异常,易守难攻。以沈落雁之能亦不敢贸然强攻。
  好在有占据成都的宋家军在南方照应,故沈落雁只要拖住对方即可。她带的兵力不多也不少,令敌人既不敢随意出城攻击,也不敢小觑。而一旦“关中南大门”汉中若被攻克,潼关就成了虚设。主动依旧被她牢牢地把握在手里。
  做她的敌人真不是什么舒服事。
  冬季快要来临,在源源不断的粮草物力支援下,万五洛阳军热火朝天地建营筑垒,挖壕立栅,养精蓄锐,以图平安度过冬天,待春暖花开时发动对关中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全面冲击。
  半个月后,沈落雁正与前来发牢骚的独孤凤说笑时,帅帐外有卫兵来报韦怜香在营地外求见。
  韦怜香与封德彝这二人的真实身份并不为大部分人所知,故卫兵不放他们进来亦属正常,沈落雁忙与众将领迎出帐外。
  寒暄几句,众人分别坐下后,沈落雁微笑道:“李世民是否完了?”
  韦怜香依旧是那副死人模样,点头木然道:“李渊在后妃和李元吉的怂恿下,又盘问过被李世民遣回长安的李建成心腹将领,认定李世民定与李建成之死有关,大怒之下决定召他回长安复命。”
  这段日子以来,沈落雁等人已大概推测出李世民被迫紧急撤回潼关的缘由,只是不如韦怜香讲述起来那般详细罢了。
  麻常愕然插口道:“李渊难道不知前线形势?若无李世民,李唐必垮。”
  韦怜香赞许地瞧了他一眼,继续道:“李渊这人并非一无是处,在天策府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人的极力劝谏下,决定再思考一晚,那晚并不是我服侍。第二日朝会上李渊面色特别不好,言受了些风寒,暂由李元吉代理国政。李元吉对在朝百官出示李渊亲发的圣旨,着李世民必须单独回长安复命。”
  众人听出其中的意味,杨公卿问道:“李元吉该是收买过公……韦兄吧?李渊在那之后露过面吗?”
  韦怜香微微一笑,道:“大将军猜得果然准,李元吉给了我一大批财宝,要我为他办事。李渊在那之后一直在后宫养病,连我都没再见过他。而朝政方面,大多数人都是明白人,纷纷支持李元吉,只有天策府的少数人极为抵触,却怕累了家族而不敢坚持到底。”
  一天李世民不死,对李元吉登上皇位都会构成极大的威胁,他抢着出征,正是要压下李世民的战功。原本他一心要置李世民于死地已是广为人知的事情,在李建成死后,李元吉哪还按捺得住?至于李渊的病,则可能是李元吉在突厥暗中派来的高手下作的手脚。只有这样,李元吉才算名正言顺地掌握大权。
  韦怜香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李世民万般无奈下只有回城,但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一众真心追随他的将领,由于秦叔宝早前受伤回长安静养,所以做内应避过李元吉安排在半路的伏击者们,直接进入皇宫。未待李元吉发难,李世民率先提出要见李渊。他的做法合情合理,文武官员也挑不出毛病来。岂知坐了几天‘代皇帝’的李元吉却不买帐,大发官威,细数李世民四条大罪:一曰抗旨不遵,非独自归朝,是为不忠;二曰谋害太子,将李渊气病,是为不孝;三曰带兵无能,至唐军死伤枕藉,是为不仁;四曰怂恿手下大将一同抗旨,拉他们下水,是为不义。故李世民罪重当诛。长孙无忌等人气得当场破口大骂,结果血溅皇宫。李元吉本就埋伏有高手,梅洵等原属李建成部下又选择向他投诚,李世民及其手下怎敌得过?全部惨死当场。”
  众人听得心寒: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在尊贵的权力皇位面前,亲情纽带脆弱不堪。
  李世民之死,实是受形势所迫。沈落雁无奈地叹了口气,秀眉渐渐蹙起,道:“封德彝可还安全?”
  韦怜香冷哼道:“当时祸连了许多无辜,封大人早前已准备好后路,族人该逃出长安,正分批潜向洛阳。我也是暗中才逃出来的。哼,李元吉怎会放过我这个知情人?”
  顿了一顿,又道:“我暗中在长安呆了几日以打探消息。得知随着李世民与一众心腹之死,除了尚有姿色的女人外,他们的其他家人无论男女老幼全以抗旨之罪惨遭诛连。在李元吉的雷霆手段下,百姓虽人心惶惶,却也没有乱成一团。我最后潜出来时,听人传言李渊已下诏传位李元吉。若我猜得不错,李渊连失两子,肯定受不了打击,已经或者很快就要归天了。李渊啊李渊,你可曾想过自己一手建立的国家竟是毁在自己儿子手上!”
  最后这一句唏嘘感慨,使人记起他亲眼见证了大隋和大唐的衰落,其中的无数辛酸与血泪绝非寻常人可以想象。
  用过午饭,韦怜香率先告辞,宫廷生活他早厌倦了,接下来只想用心辅助婠婠振兴魔门,沈落雁放他而去。
  接下来的三天,各地不断传来消息:两万金狼军已入幽州范围,与唐军共同对抗少帅军,寇仲暂时亦无法将幽州夺下;宋家军则依旧在积极扩军备战中;内忧外患下,李唐军士气大受影响,更有一些将领或公然反唐自立,或选择投降,所以其他几路洛阳军战果喜人。
  第四日上午,有士兵来报唐军出关叫阵。
  沈落雁知道李元吉终于意识到大唐可能会毁在自己手上,故必须尽快立威。于是率众迎了出去。
  双方各拥一万人兵力,于潼关外五里处的平原上列阵对峙。
  黑压压的两波大军人人神色肃穆庄严,军旗飘扬,冲霄杀气使得风云仿佛都凝固了下来。
  唐军阵中突然让出一条通道,在数是名骑兵簇拥下,一名反握金枪,枪尖由右肩处斜露出来的魁梧将领昂然策骑直抵阵前,高声喝道:“唐皇座下烈风在此,沈落雁可敢与我阵前决一生死?”
  他以内力灌注说话中,声传里许,唐军阵中登时爆起一阵震天采声。
  沈落雁当然认得出他,心忖必是颉利派来相助李元吉的,际此战线分散的形势下,颉利也不敢在打退寇仲前贸然闯入长安,故李元吉有他存在的必要。若席风能于阵前击杀或是重创沈落雁,获益可比打胜一场战争。
  沈落雁也不做作,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连续几个翻腾,落到烈风身前二十丈处。双腿微分傲立,动人的娇躯挺得笔直,左手自然负后,右手握枪抗在肩头。
  四目交接,二人眼中霹雷电闪,凝然有若崇山峻岳。
  沈落雁似笑非笑地道:“仅凭你一人,恐怕还杀不了我!”
  她说话的声音极轻,远在千步外的两方人却都感觉到好象她就贴在每个人耳边喃喃细语似的。洛阳军亦爆出一阵呐喊助威声。
  烈风甩蹬下马,缓缓前行,每一步都是那么肯定,每一步都保持同样的速度,冷然道:“小娃儿,我烈风纵横江湖时,你父母都还未出生!”
  烈风走路方式看似简单,实乃借奇异的步法,发出似无节奏,但又依循着某一法规的足音,如死亡之音一般擂鼓般直敲进人心里,教人心生寒意。同时,他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却又剧烈,远近可闻,显然是进入一种极高明境界中的表现。他的劲气迅速升至极限,漫体散发出令人胆颤心寒的杀气。心境却是平静而细心地聆听着沈落雁的呼吸、心跳甚至脉搏流动,只要对方受不住他的气势,情绪出现一丝波动,就是他全力出击的时刻。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至十丈。
  天地一片肃杀。
  两方战士受二人间那股奇特诡异的压迫力影响,无不生出透不过气、难堪压力的沉重感觉。
  沈落雁一动不动,玉容静若止水,凝注着他每一个妙然天成,毫无瑕疵的动作,哑然失笑道:“年纪高下岂可代表成就的高低?外子以二十出头的年龄可抗四大圣僧,婠婠妹子可与邪王颉颃相抗,请问阁下还那么看重年长年幼吗?”
  她这番话乃是攻心上上之着,皆因元越泽几人的无敌形象早深印进天下人心中,数次吃亏的烈风感触更深,闻言脚步微微一窒。
  沈落雁嘴角飘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烈风冷哼一声,不觉任何动作,金枪已扭到身前,遥指沈落雁。枪尖闪闪生辉,使人目眩。登时激起森寒如雪严霜般的狂飙杀气,凝成钢铁般的凶狠气势和压力,重重向悠然自若的沈落雁紧迫过去。同时暴喝一声,以那玄奥之极的步法,只一步就来到沈落雁身前两丈处,金枪化作炫目的烈电狂龙,有如金阳普照,沿一道怪异的轨迹暴噬沈落雁。
  不动如山,动若雷震。
  无所不在的先天真气凛冽有若实质,处于中心一点的沈落雁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却笑得越来越开心。
  烈风心境已难守稳,此刻抢攻更是他心虚的表现。
  沈落雁依旧一动不动,她的心灵早晋入至静至极、无有挂碍的无上道境。
  就连唐军都觉得烈风有些残忍时,寒星冷月枪忽然颤震起来,发出一种荡人心魄的嗡嗡响声,倏地消失不见。
  “铮!”
  金枪即将贯入胸口的刹那,沈落雁的银枪及时抵上,枪尖相触,激起一令人心口沉闷压抑的刺耳巨响。
  人影倏合即分。
  烈风眼中异芒剧盛,一声长啸,后退中的双脚尚未触地,竟硬生生停住,金枪弹往半空,幻出条条金龙,伴随着一浪比一浪强的杀气,狂风扫落叶般往飘退中的沈落雁卷去,破风之风呼啸连绵,千步外皆可闻,威猛至极点,令人见之心寒胆丧。
  没有人吶喊喝采,因为观战的每一个人,心中的负荷实在太难消受了。
  沈落雁轻笑道:“阁下怕了!”
  她说得确实不错,因烈风并未重视沈落雁,亲身交手后才发觉自己的轻敌,且她刚刚故意提及元越泽和婠婠,更教烈风想起对方的高手不止一个,除了远在塞外的元越泽和祝玉妍、随军远征的傅君婥和傅君瑜,尚有一个比沈落雁还要可怕的单美仙未曾露过面。这一想法对烈风的心境影响非同小可。
  后退一步站定的沈落雁皓腕转动,银枪倏地扩展,千百粒银芒翻腾滚卷,似动非动,就像黑夜里的漫天的群星一样好看,如充盈灵性的神物一样找上对方的金枪。
  “锵!”
  漫天金银相间的枪影竟只激起一声清鸣。令人根本分不清究竟是他们动作太快还是双枪只交击过一次。
  烈风全身大震,踉跄往后连退三步才煞止退势,沈落雁却已缠了上来,口中道:“为何不见与你齐名的狂雷?你们圣尊自身难保,今日你也休想活着离去!”
  手上却是不停,由单手擎枪改为双手持枪,人随枪走,整个人如离弦之矢,向烈风电射标刺而去,直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
  她的轻柔声音将双枪不断交击的声响亦完全压了下去,情景怪异莫名。
  烈风已无退路,深明对手若可抢得一线的上风,定会乘势追击,直至他落败身亡。狂喝声中,金枪吞吐翻滚,斜向上挑去。
  一口气拼了过百枪,心境大受影响的烈风施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撞开对方连绵不绝的最后一枪。
  人影再分,旋又默契地合起。
  枪是最擅肉搏血战的武器,气机牵引下,两位枪法大家又战到一起,一时间枪声嗤嗤,气劲漫天狂涌。
  沈落雁胜在内力源源不绝,无有衰竭,故来者不惧。最令烈风震惊的是,她的枪法已突破女性天生的体质限制,枪枪力道重逾万斤,浩瀚真气更借每一次交击强行迫入他的体内,肆虐摧残他的经脉。
  枪道之此,已臻化境。
  烈风则深知自己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只恨此时对方气劲遥遥制着自己,想逃也逃不了,猛一咬牙,收摄心神,忘记一切生死。金枪如长江大海般,滔滔不绝往对方攻去。每枪击出,都生出一股惨烈无比的气势,全是一派有去无回,同归于尽的招数。
  你虚我实、我奇你正、此进彼退、彼锐此速,你是一寸长一寸强,我是一寸短一寸险。
  一口真气就要用尽时,烈风无奈下惟有后撤。
  左前方异响大作。
  烈风连瞧一眼也来不及,金枪闪电标了过去。
  枪尖落在虚空处。
  烈风暗叫不妙,寒气已贯胸而入。
  沈落雁出现在他的正前方,美眸闪闪生辉,纤柔晶莹的玉掌紧抓住金枪尖,右手银枪往外弯折,没入烈风心脏的位置,一道不属于正常人的黑色血液透体飞射。
  烈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肌肉运功收紧,挟死寒星冷月枪,同时左掌直劈沈落雁面门,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砰!”
  烈风的手掌结结实实地印在沈落雁秀额上。
  沈落雁的惨叫声和骨裂声并未如预期中一样响起。她只是娇躯剧颤,踉跄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面上一片煞白。
  胸口被绞出一个恐怖大洞的烈风如断线风筝般抛飞开去,半空中,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沈落雁。
  “啪嗒!”
  五脏尽碎的烈风仰跌十几丈外,立毙当场,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沈落雁。
  临死一刻,他依旧死死的握紧金枪。
  血液迅速蔓延,将半干枯的草地染黑一片。
  战场上一片死寂,两方人鸦雀无声,偶尔吹过草原的长风和轻微的马嘶声异常刺耳。
  杨公卿瞟了一眼拄枪闭目的沈落雁,高喝下令。
  洛阳军这才回过神来,爆起震天的喝采欢呼声,蹄响轰鸣中,纷纷从沈落雁身边驰过,潮水般往敌人阵中冲杀过去。
  未出发前,李元吉曾信誓旦旦保证过烈风定能杀死沈落雁,岂知结果完全相反。李唐军众将士心志被夺,哪还敢迎战,忙鸣锣吹角,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退入潼关。
  日落西山,天地一片苍茫。
  幽州城南两里丘陵处。
  寇仲、傅君婥和刘黑闼等一众将领卓立木架哨台上,远眺敌方形势。
  数日前,两万突厥金狼军如狂风般驰入幽州,于护城河后紧靠城墙立营。如此以来,他们不但背靠坚城,有险可恃。更可保护好护城河不被填平,突厥骑射皆在中原人之上,想过护城河这一关,就已是难上加难,连寇仲都一筹莫展。惟一的办法就是示敌以弱,引敌率先来攻。
  刘黑闼突然指着右方道:“少帅请看!”
  众人凝神望去,原来是一堆三千人左右的金狼军跨过护城河,向少帅军营方向本来,最后挺在距护城河半里许的平原上列阵。
  抱剑傲立的傅君婥秀眸眯起,微皱瑶鼻,冷哼道:“毕玄!”
  中阵为首的几名披甲执锐的将领中,有一人身着朴素的野麻外袍,与场景格格不入,竟是近两年不见的“武尊”毕玄。他的目光好似充塞天地,正淡淡地瞧向木架哨台方向。
  寇仲虎目精芒电闪,一拍井中月,哈哈大笑道:“大家随我去看看!”
  五百人少帅军铁骑随寇仲旋风般驰出营地,在金浪军阵前两千步外勒马停定。双方战士各个彪悍勇猛,丝毫不让地与对手对视。
  寇仲与神情悠闲自若的毕玄对视半晌,长笑道:“颓而后振,败而后成。两年不见,圣者修为远超从前,可喜可贺!”
  毕玄身边几个虎背熊腰的将领面露怒色,显然将寇仲的话理解为嘲讽挖苦,却没有开口喝骂。毕玄却知寇仲绝无此意,淡淡一笑,悠然叹道:“少帅修为亦精进如斯,毕玄佩服。”
  寇仲眼中电芒稍现即没,装傻道:“不知圣者出关前来,有何贵干?”
  毕玄眼神骤转严峻深遂,嘴角飘出一丝冷酷至极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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