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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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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

  老岳进门后没有换鞋,打开玄关里一个锁着的抽屉找着什么,我换鞋进去,张望了一下客厅,倒发现多了不少家具,客厅显得不空旷凄凉了,墙上还挂上去一副画。沙发旁立着只小书橱,还没有放进去一本书,台面上搭着一沓钉在一起的发票。我拿起来看,是那些家具的,厨卫里也增添了设备。我说:“老岳,你真能浪费钱,你在这才住几天啊,大操大办的。”

  岳嵩文走来,手里哗啦啦拨弄着,我看他从一串钥匙上依次解下叁枚,两只黄铜的,一只银色的,他把叁枚钥匙给我,“收好,别丢了。”

  我站起来接,放在手里看,他说:“上次说过要给你的,忘了。”

  “哎,这多不好意思。”我抓了抓头发,“以后你都不能往家里叫别人了,还得出去开房,多麻烦啊。”

  岳嵩文伸手要捏我的鼻子,我往旁边一躲,跑到玄关去,找到包把这叁枚钥匙跟家钥匙拴在一起,“你要一直不回来,不怕我把你房子砸了。”

  岳嵩文说:“要是我不在家,你打电话给我。”

  我说:“不是这,你以后呢?”

  岳嵩文像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他停顿一下,“你不想我回来?”

  我说:“我猜你毕业就把我甩了,是不是?”

  岳嵩文却说:“钥匙放好了吗?别弄丢了。”

  老岳第一次提这个钥匙我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栋半新不旧的房子就能当遣散费?过两年不知怎么贬值呢!我说:“你一般什么时候甩你学生啊?”

  岳嵩文根本不打算认真回答我这个问题,他随便说着:“毕业换个环境,认识的人也多些,自然也看不上我这种人了。”

  我慢慢往他那里走,老岳别过身子去挪动他那个书橱的位置,没有看我。我走他面前,手心挨着他的头发,的确是花白花白,我说:“你这种人是那种人?”岳嵩文说了两个字:“老人。”他总不会还记着下午那男的说他的那句“老头”,反正我是没什么在乎的,我说:“你不怎么老,而且比好多年轻的都帅。”大胆拿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

  老岳听了就笑,他很久不带眼镜,眼角细纹直白的堆出来,翘翘的,像女人的眼线一样满是风情,他说:“谢谢你了,小程。”

  我给他出主意:“你去把头发染一染?”早觉得不对了,我爸跟他差不多年纪,也没这么多白头发,以前问他吧他还说都是我这样不争气的学生给气的,他嘴上也什么真话都没。

  老岳侧侧眼,“嫌我?”

  我说:“这当然不是。”刚刚我是突发奇想,也没注意这话说出来会不会惹他不高兴,但话说出来再转话题,更说不清了。我接着道:“你还是别染了,染完了我怕你看不上我了。”恭维他。

  老岳拽着我手,我坐他腿上,低头再仔细看他的头发,岳嵩文任我扒拉他的发根,发丝里有洗发香波的味道,还有点沙粒,刚刚我真不该推他,他年纪不轻,骨头脆的,怎么经得起摔。但是他要摔出个好歹,坐轮椅那种,我肯定是特别乐意伺候他的。

  我玩他头发玩了好久,岳嵩文拍了下我的后背,我还说他不让我玩了呢,就缩回去手,岳嵩文揽住我腰,手臂收紧了,我就贴在他肩膀前,岳嵩文说:“小程,我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吓你的,你要真是腻我这个老家伙了,想换就换吧。”

  怎么又卖上惨了,我说:“岳嵩文,你别这样啊,人家说你一句,你还记上了。”

  岳嵩文说:“那是你同学?”

  我说:“高中同学。”我又道:“你没看我还帮你打他了么,让他瞎说八道。”

  岳嵩文说:“人家哪里是瞎说。”

  “行啦。”我说:“我还怕你腻我了呢。”我也学会卖惨了,“我感觉一定是你先甩了我。是不是你想换人了才这么说的?”

  “我换什么。”老岳说:“小程,我觉得你很好。”

  这话倒好听,我想了想说:“我也觉得你挺好的,有时候比较可恨,但其实还行。”

  岳嵩文笑了,“我都听不出来好坏话了。”

  我说:“反正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岳打温柔牌还是挺让人受用的,我回想了一下今天,没什么特别的,我表现也不怎么样,怎么引得老岳说这样的话呢。他的话总有赏罚性质的,我不知道他这些话是赏是罚。不确定是最可怕的,我对岳嵩文最大的忧虑是不知哪一天他会甩了我,这是由他决定的,爱不爱反倒成了其次,如果他不想见我了,那我也爱无可爱,什么权利也没,谈何实现让他爱我的目的。我从他腿上溜下来,到沙发上。老岳抓住我一只脚踝,漫不经心把弄着,过了一会,他问:“困么?”

  我也懒得总跟他旧事重提。顺着他回复说:“还好,想先洗个澡再睡。”

  岳嵩文说:“是该洗洗。”他眼看着沙发,明明手里抓着我的脚踝在玩弄,却只看着沙发,“衣服也都没换,沾的到处都是沙子。”

  我说:“老岳,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岳嵩文抽了下我的小腿,说:“是你太脏了。”

  我把我脚收回来,老岳竟然放了手也起身,背对着我去挪书橱了。我坐沙发上,老岳左动动右动动,调好位置后转身叫我,我过去,以为他把我当苦力用,结果他说,“手放这儿试试。”他指着书橱上面,我狐疑的放上去手,没贴稳呢,老岳踢了下我的脚踝,“低点。”

  我抻着手臂折着腿,这样特别累,我还不知道膝盖是让这么弯着还是跪下去,老岳弯腰,手掌虎口处把着我的膝盖,结实按到地上,书橱是梯形的,我正好跟它围成个长方形,岳嵩文看了一下,说:“再往前点。”

  我改抱着橱柜,岳嵩文说:“这样累不累?”

  我说:“不累。”

  岳嵩文点点我的腰,让我起来,我抹了一把膝盖,岳嵩文细心的看过去:“地板硬?”

  我说不是,沾着沙子了。岳嵩文走说:“上楼吧,早睡早起。”

  我问:怎么,明天有事啊?

  岳嵩文淡淡说,这么些天,我看你筋骨有点松了。我正跟着他上楼梯,上到一半明白来什么意思,有点心神荡漾,也有点不服,我说老岳,你总公报私仇。岳嵩文瞥了眼我,说留着你干吗,净气我了。开玩笑的样子,不是严肃着说的。

  我忍不住笑了,连跨两个台阶跟上他,张开手挂他身上,岳嵩文让我下来,我说:“你也没少用我呀。”岳嵩文问我药吃了吗,我说吃了,他说吃得哪种,我说优思明,我说这是我第一次没带套做,感觉还真挺不错,老岳教育我说:还是要做措施,最好是两种都用。唉没劲,我是故意给他说骚话调情呢,可能老岳见多识广,不以为奇。

  冲完了澡我就钻进被子里,老岳拿了块枕巾过来抬我的脑袋,我装睡着,他说头发怎么没吹干,我闭着眼说算啦头皮干了就发稍有点水。岳嵩文把我脑袋硬抬起来,往底下塞了块浴巾。

  他说我睡相不好,第二天我真发现了。我腿压他身上,怀里还捞着他一只胳膊。真是会上瘾,上回老岳的胳膊让我枕了一回,就让身体给记住了,只是老岳肯定不太好受。我往他怀里钻蹭,把他拱醒了。老岳对我爱的没怎么加深,对我的容忍倒多了不少,这样四舍五入一下也可以算作一个进步,我等他睁眼,问老岳,要现在就开始进入状态吗?老岳刚醒来,眼都没睁开,就挟着我的后颈慢慢把我按了下去,我说算了算了,推拒着从被子里刨出来自己,老岳说:“怎么了?”我说:“你上回也试过了,我技术一般。”岳嵩文说:“多练练呢?”我说老岳,算了算了,我不招惹你了,我刷牙去了。到浴室里洗漱,正低头吐出来水,头发让人往上提起来,再按到镜子上去了,我忙伸手撑住洗手台,牙刷牙杯都掉到水池里,余水溅透了衣服。往上看在镜子里瞄到岳嵩文一角米灰色衣服下摆,头倒是撞得不痛,下一秒老岳那凉凉的手指就缓慢剥下了我的短裤,我抿住嘴,老岳眼半张半合,没有睡醒一样,伸手指在里面捅了两下,他说:“怎么这么干?”

  我心想老岳今天怎么鬼畜得都把金培元比下去了。我说老岳,你摸摸我。岳嵩文没理,把我脸按在镜子上,拽起来我的头,我脸颊结实挨在镜子上,他抓我头发的手松开,头发胡乱垂着。他掰开我的嘴,把手指伸进我的嘴里,搅我的舌头。我的唾液黏上了头发丝,也顺着手指含进嘴里几根,口感混乱。岳嵩文最后用手指把我弄得站不住腿,金培元是靠技巧,他是靠没心没肺的狠。明明之前的项目都挺温吞,我以为他走温水煮青蛙路线。他弄完洗手时我蹲在地上气喘吁吁,他接着刷完牙洗完脸我都没起来,岳嵩文低头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他视线,他的鞋子也对着我。我说:“你能不能别公报私仇了?”岳嵩文把我拉起来,“知道我是这样的,怎么总没个教训?”

  我说:“我乐意呗。”嘴角都是湿湿的口水,我掀起老岳的衣服下摆,狠狠擦一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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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父

  老岳做饭的时候我看出他心情不错,他在火前煎鸡蛋,让我拿奶出来热,打开冰箱我就愣了愣,冰箱里第二层一半的放码着豆奶,旁边的牛奶只有一盒了。我问岳嵩文:“只剩一盒奶了。”

  岳嵩文说:“那就热一盒吧,橱柜里有麦片。”

  我再看了一眼冰箱里的豆奶,拿着那盒奶进到厨房,岳嵩文给鸡蛋翻面,我说:“老岳,豆奶是你买的啊?”

  岳嵩文随意说:“不是你要的?”

  我说:“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就那天说一句嘛。”

  岳嵩文把鸡蛋铲出来,没理我废话。我把奶撕开倒进杯子里,送进微波炉里加热,从橱柜里找麦片来,麦片是素麦片,干吃没什么滋味,我心里就倾向喝那杯奶,但把明显不好味道的麦片分配给岳嵩文我也有点惭愧。就溜出厨房,在外面剥了点水果。

  过一会拿着水果来餐桌,老岳已经坐下了,他面前摆着麦片,我面前是那杯奶。

  我把水果放下,老岳吃了一块,我滋溜着奶,往客厅看了看,昨天那书橱静静摆在那里,也许吃完饭节目就开始了。老岳察觉到我顾盼,他说:“昨天让你给家里发消息,你发了吗?”

  我敷衍:“发了发了。”

  岳嵩文说:“让我看看。”

  我说:“哎呀,你别管啦。”

  岳嵩文说:“拿你手机过来。”

  我不情不愿去拿手机,也没看清岳嵩文是怎么开手机的,岳嵩文翻了短信,我刚刚已经看过了,没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但我心里还有鬼,我平时都不怎么清理消息。岳嵩文把手机递给我,我说你看他们也没人找我吧。低头看到岳嵩文递过来的手机里什么都显示着,有刘文甫,还有那个有女儿的,别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岳嵩文倒没有要问的意思,我打开网络,如果我妈问我了我就回他,否则不回,顺便看看有没有找我的。结果消息都压在下面了,最上面是刘文甫说来接我,怎么又接我?怀疑是微信弄错了时间线,往下看我妈说,刘文甫他爸今天手术,中午去再一起去医院看。事真多,她根本没问我昨晚在哪。我把手机给岳嵩文看,岳嵩文说:“吃完饭上去收拾一下,要我送你?”

  我说不用不用,那个我爸他朋友的孩子送我。反正我看他也知道刘文甫了。

  岳嵩文说好,我说我去完就回来,岳嵩文说要有别的事就去做吧,不用再回来这里。我说那怎么行,我还等着你昨晚说的呢。岳嵩文浅浅笑了笑,可能觉得我脑子里只有这种事,比较肤浅。

  我对刘文甫说我还在上次那个朋友家里,让他去上次的地方等我,见了面他给我系安全带,很顺畅的捏了一下我的脸颊。岳嵩文看见那些短信也没什么,不过是聊骚,没什么实质性的,他短信里不知会有什么更过分的呢!我很乐意在刘文甫面前装成单纯傻逼女孩,轻松不费脑子。出于礼貌我问了他爸手术情况,他说很顺利,本来就是小手术而已。

  我说那太好了。到了医院,我爸我妈都在了,刘文甫的爸爸躺在床上还能谈笑风生,果真是小手术。我身上穿着岳嵩文的衬衫,穿成短短的衬衫裙,也算得体,只是我爸多看了我身上衣服好几眼,我当没注意。过一会孙淼和她父母也进来,孙淼真实的讨人厌,几句甜言蜜语说得我浑身难受的不行,出去找洗手间躲开,回来时我爸我妈已经说要走了,我忙跟着一起道别,出了病房我爸就拉下来脸,他往前走着,我察言观色,步子都放得稳当不出声响。

  我爸开的车,我妈坐副驾驶,我在后头。车往家里开,也没人讲话,我看着窗外,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我的。我正要掏手机,我爸导火索被点燃:“程霜,你昨晚去哪了?”

  我看一眼我妈:“朋友家。”

  “身上衣服谁的?”

  我说:“我的呀。”

  “还撒谎?”

  我说:“就是我的。”

  我爸没再说话,车开回家里,我爸下了车,我也下来,我妈看我一眼,表示她爱莫能助。我等着挨上一顿,我爸进门却骂起来我妈,因为她把门关得太重了,先是骂着她,后来说到我:“看你教出的女儿。”然后把火力全开到我这,“寡廉鲜耻”都用上了。

  刚刚我爸骂我妈的时候,她一声也没吭,我忽然替她抱不平,也替自己不甘。我说你有病吧,就你有廉耻,有廉耻能搞婚外情吗?
  我爸一脚踹出去,没踹我,踹我旁边摆着的牛头底座上了,我早看这个又丑又俗的摆件不顺眼,而且我知道它贼硬贼沉,我爸现在大脚趾肯定痛得要死,真想拍手叫好,只是看我爸脸色阴沉的吓人,他权威被挑战,自然愤怒。我继续煽风点火:“怎么,我说错了?”

  我妈说:“你怎么能跟你爸这样说话?”

  我说:“我就说了怎么样,我实话实说,又不是说假话,怎么不能说了。”我昂首挺胸。我爸不打人,我以前怕他讨厌我,现在想爱咋咋地,我做了那么多讨好他的事,认真念书给他长脸,在社交场合给他当装饰物,我甚至能模仿我妈,做个我妈一样忍气吞声、不需要有自己想法的陪衬角色。我想通了,他摆脱不了我,跟我摆脱不了他一样,他不能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能不认他这个爹,那干脆就相互折磨吧。

  我爸已经憋着一股子怒气,他说你跟长辈说话就这态度?我说实话实说就这个态度。我爸伸出跟手指来指着我,我妈说程霜你少气你爸,你爸身体不好。我说身体能不好吗,五十多了搞出五个儿子来,逼自己那么紧干吗呢,不能服点老么。

  我爸眼睛瞪圆了,他根本想不到我能说出这些话,我妈更多的是一种疲惫,她一面安抚着她的丈夫,一面要想如何处置她的女儿,我转身朝玄关处走,我爸暴呵:“你给我回来!”

  我没听他的,我爸继续说程霜,你今天要出这个门,就别想着能再进来。

  绝了,我劝我爸少跟他二奶叁奶一块看恶俗电视剧。

  我开门出门,脚上还套着拖鞋,手机只剩百分之五的点,我给岳嵩文发短信,问他能不能来接我,结果没留神发到了刘文甫那里,刘文甫回复的很快,他说他还在医院,又问我在哪里,他十五分钟后一定能过来。

  我忙说不用了,我没什么大事,想他爸今天才做了手术,我这条短信发过去显得很不懂事。刘文甫竟然执意问我地址,我给他发了定位,刘文甫说等他一下,他马上到。

  手机这时只剩百分之一的电,我看见岳嵩文的联系方式就在下面,我没有拨出去,也许发错的短信是天意呢。我跟他说了我上午有事,再打个回马枪过去,真怕遇见什么情形,虽然老岳也不至于急色到一个前脚走后面一个立马填上来的地步,我只是害怕可能。他这把钥匙我根本不敢主动使用,虽然他给我钥匙时温柔又坦诚的样子很是动人。

  我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在家这片别墅小区里散漫的走着,走到一半就掉了泪。我今天没化妆,很轻易的就把眼泪擦了个干净,然后仰着脸走路,反而让太阳刺得流了更多液体出来。弗洛伊德说过“弑父”,我跟我爸之间的对立建立在我的成长的每一刻里,不仅包含着我对他爱的渴求得不到回应,包含着崇拜、爱慕、依赖、嫉妒、埋怨、憎恶、不甘的心理,还包含着我对自己难以做到的身份认同上的挣扎。我跟我爸的矛盾是不可能调和的。

  刘文甫的车窗上映出来哭成猪头的脸,泪水倒是没有了,眼皮和两颊都肿着,鼻子也红通通。车窗降下来,刘文甫显出他带着一些不知所措,和一些很怜爱神情的脸庞,他说:“快上来吧。”

  我自己系好安全带,刘文甫把纸抽给我,我抱着纸抽,一撇嘴眼又涩了。刘文甫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跟我爸妈吵架了。”

  刘文甫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拨开了我的头发,把粘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去,我垂头丧气的,好一会振作起来:“我手机没电了,你有充电器吗?”

  刘文甫拿了给我,我插上手机,嗓子堵着的,“你爸爸刚做完手术,你还是去医院陪他吧,一会把我放到医院就好了。”

  刘文甫说:“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说:“有什么不可以的。”

  刘文甫说:“我来找你时爸爸已经睡下了,我一会要去公司,你愿意跟着我吗?”

  其实我一般愿意,但看刘文甫问的很恳切,我点了点头。

  刘文甫把我带到他公司楼下,停好车后带我上了楼。这座楼里他们家占了18到26层,他领我进他的办公室,一路上有些人往我这里看,我心里真恨今天没画个妆,应该在老岳那里放套化妆品的。我路过一面玻璃,看见里面倒影,我穿的这件衣服的确破绽很大,一看就不是我自己的,而且男女衬衫扣子不一样位置。刘文甫也不傻,但是他不问,我心里有点数,也许他跟我一样只是想随便玩玩,可带我进他办公区有点过分亲密了,当然也可以说因为我是他妹妹。我不知道孙淼来过没有。

  刘文甫拿了很多小零食给我,还去咖啡间给我冲了杯甜奶,像哄个小孩子。他公事很忙,也不会跟我谈肉麻废话,匆匆出去了。我在办公室充了一半的手机电,开机微信里我妈说她给我支付宝里打了笔钱,让我找个地方住,暂时别回家了,想通了再给我爸发个短信道个歉,我说我想不通也不想想通,我妈说你随便吧。她比我会伪装多了,刚刚跟我爸一起骂我不孝顺没良心,现在说随便我。我说那行吧我也不想回去,可我衣服都在家呢,她说那天你爸不在你回来拿一趟吧。我说我现在穿什么,她说你别得寸进尺,给我多转了五千块让我买件衣裳。

  我妈也是拿转账哄我,但挺受用,因为我不用硬回家里受气了。刘文甫回来拿文件的时候给我道歉,说他太忙了,这会要开个会,开完会就带我出去吃点东西,我说没事你去吧,我也不饿。他问我觉得无聊么,我说不无聊不无聊。他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个游戏机,放到我手边,我笑说你的啊,他也说是,也笑了笑,跟我开了句玩笑才走。我拿着游戏机玩,真的不觉得无聊。

  我想要的爱也不是那种没缝隙的,类似这种就挺好的,刘文甫人不错。一个多小时后他开完会,我们去他公司附近吃了简餐,之后去商场里买了双鞋子,他陪人逛街很有耐心,也不指手画脚,你问他意见他才会说,还总夸你好。一路心花怒放,早忘了中午那点不愉快。刘文甫是最理想的随便恋爱的类型,情商高,相处舒适。我都不敢相信能有这等好事让我给摊上。

  到下午时我想起老岳来,但他也说了不必非要我过去。我跟刘文甫逛完街又喝了杯咖啡,他跟人打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讲英文。我在他对面玩手机,等他放了电话,他问我一会要去哪里,我说我妈让我在外面住几天,我找我同学去。

  刘文甫说是在原住民那条街的同学?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答说:“是。”

  他点点头,我看他神情明白他一定意会了我的意思,他说:“我回到医院照顾爸爸,先将你送过去。”

  我说不用了,我打车去,刘文甫说有什么事可以再找他,我说一定一定。去车库取车时,刘文甫吻了我,深吻,标志我们正式确定关系,玩乐的那种关系。可惜最近大家都有忙的地方,聚散都匆匆,下次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

  我打车去岳嵩文的小区,之前给岳嵩文发了短信,岳嵩文没有回,我就在原住民那条街里逛了一下,之后岳嵩文回了,他开了车出来准备去超市的,问我在哪,载上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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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类聚

  我跟老岳的确没一起逛过超市。原来在学校时候,我跟岳嵩文总需要避嫌,不可能在公众场合亲密相处,现在终于有了机会,都有点不适应。我去兑硬币换手推车,本来是我推着,到岳嵩文身边,他接过去了。

  我就扶着车子一边走,问岳嵩文都买什么,先经过日化区,买了纸抽和纸巾,然后到食品区,我还在前面走着,岳嵩文停着不走了,问我要不要零食,正好停在我之前拜托他买过的货架前面,我说买不买都行,岳嵩文说让我少吃点垃圾食品,本来不想买的,他一说我就去买了两包大袋的。上了电梯,我跟岳嵩文并排了,挨得很近,我就靠了他一下,岳嵩文侧过脸来看我,这样我们像腻腻歪歪的恶俗情侣,另一边往下的路人有几个看了我们。到生鲜区老岳买菜我给撑着保鲜袋的时候,旁边有好些头发花白的大爷大妈,岳嵩文跟着这些人混在一起,像鹤一样出挑,低着头挑菜又挑得很专业。其实他可以更年轻的,明明身条这么潇洒,败在他那头发上。生鲜区人越来越大,我被挤来挤去的,老岳抓了我一把,我就抱着他胳膊不放了,这样周围看得人更多,一些大妈在我跟老岳绕在一起的胳膊看起,把我们来回扫量。我顺着她视线跟着看了一下我跟老岳,我穿着岳嵩文那件衬衫,老岳衣服风格类似,恰似一套情侣装,标准老夫少妻,还是那种惹人遐想老不要脸的那种情侣,爱看热闹的肯定多看两眼。

  我敢说岳嵩文也觉察到了。结账的时候他把卡递过去刷,我在旁边等,岳嵩文看了我一眼我才知道要帮着他装东西,两个大号的购物袋都装满了,全让岳嵩文提着,我两手空空跟在旁边很不好意思,总觉得旁人目光里带点谴责,我也太不尊老了。

  出了超市我说老岳我提一个吧,老岳也不客气,把其中一个给我,这只里空间基本上被我那两个大袋的膨化食品占着,并不沉。车停的不近,老岳问我重吗,我说不重,老岳多给了我一袋鸡蛋,让我保护好。我心里有点不高兴,一个袋子就够我拎的了,外面太阳还在,挺热挺晒,很累的。正诽谤着就看见老岳伸手把我手里那大袋子拿走了,这样反倒让我很不好意思。

  来的时候停车场满了,车停到街对面去了,感觉越走越远,怎么也到不了似的,老岳回头看一眼我,问累了?我说有点热,岳嵩文指着片阴凉地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开车过来。我说哎呀不用不用,抬脚却往那片阴凉地走,岳嵩文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笑了,说你这孩子。

  我先只知道笑,然后看他走开了,才回味起他这句话来。

  我们一起回家,东西都放在副驾驶,我就爬到了后排,肚皮上搁着那袋鸡蛋,像个安胎的老母鸡。手机在手里举着划着看微信,这一看没把我气死,前几天KTV那个男生在群里说我好像是在跟个老头搞对象,别人都说不是吧,孙淼来一句,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会疼人。好像帮我说话维护我似的,真不知道她怎么活这么大的,没脑子又爱逼逼。

  那个男生说也不一定是,也可能是程霜亲戚。还艾特我让我出来现身说法,问我到底现在有对象没,他说上次KTV有个人找他要我联系方式,那天喝多了忘了,今天人家还来催呢。

  我说算有也算没,那男生说这人他们认识吗,我说应该都不认识吧,他一直在上海工作,回来没多久。这句话发出去孙淼立刻找了我私聊,问我是刘文甫?我没回她,让她猜去吧,她这一问也让我心里有数,她要真跟刘文甫有什么她就去问刘文甫了,不会来问我。我不是非跟她争高低,纯粹是不想让她心里好受。

  老岳在前面问我高兴什么呢。我一看后视镜里我喜上眉梢、又坏又贱,正想着怎么回答他,眼一瞟前面有块绿色,我忙说老岳停停车,老岳说哪边,我说右边。老岳停了车,我说我化妆棉用完了去买点,你在车上等着就行。

  我拎个不透明的绿色袋子从屈臣氏出来,车继续往家开,出了市区后我就有点饿,钻到前排刨零食吃,老岳让我少吃点一会吃饭,我嫌老岳管的宽,打开袋子先往他嘴里塞了一口,问他垃圾食品是不是好吃,老岳被我硬塞了一嘴,只说:“你自己吃吧。”

  回了家老岳做饭,我在屋子里把化妆棉取出来,袋子里还有两盒冈本,吃药总觉得没什么安全感,万一中了真是够惨的,而且染上病也挺糟,我不怕岳嵩文有病是觉得他虽然也爱瞎搞但他比我自爱多了。还有一盒不知道怎么跟老岳提的东西,老岳在楼下叫我去吃饭,我把染发剂用袋子裹起来下楼了。

  刚刚回家时正是夕阳西下,岳嵩文把车停好后下来,拎着购物袋走在枝叶丰茂的树下,衬衫被染成玫瑰金色,他永远都习惯走在我前面,但过一会没听到我在后头便会停下来等我,我想岳嵩文是我真正不得不爱的人,跟他这个人的身份属性都没关系,也不用细说我是怎么才爱上他的,那些都是些恰好或不恰好的因素,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满心就是一句,我太爱他了。

  吃完饭帮着岳嵩文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往客厅里走,照例看会电视。岳嵩文在后我头几步,我刚摸到沙发,他叫我给他从书橱拿本书,书橱在沙发旁边,我弓腰下去,上衣露出段腰,岳嵩文温热的手掌覆在上面,像裁缝摸一匹布,从后往前,顺顺当当的捏住了我的脖子,然后用了点力往下按,我想起那天晚上他调整出来的姿势,照着做了。那本书让我给放在沙发扶手上。

  岳嵩文夸奖我:“好孩子。”

  我伏在书橱上,抓着书橱的两边。岳嵩文拿起那本书,一边在沙发上就近坐下。他没翻开书页,先是问我:“之前做过吗?”

  我说:“听过,没做过。”说完感觉岳嵩又放了什么在我背上,好像是个茶杯,圆底的,放在最平坦的地方,我因为担心茶杯碎掉而变得僵硬。

  岳嵩文说:“你可能会觉得无聊。”

  我说:“你在我旁边嘛,应该没那么无聊。”连说话喘气都小心起来。

  岳嵩文“嗯”了一声,说他不会走开。我知道接下来我就不该说话了,岳嵩文怕我着凉,把我掀开的衣服放下来,好好的盖着肚子。我专注着一动不动,没一会就累了,刚想小小的动上一下,想到茶杯还在身上就忍住了。岳嵩文手拍了拍我的腰,说放松一点,没有关系。我不知道茶杯到底有没有关系,膝盖小小的打了一点弯,就感觉杯底有些摇晃,打的弯也不敢当下抻回去。

  又过了一会,岳嵩文接了个电话,我以为他会去一边接的,但是没有,他声音低低的,电话那头也听不太清楚,是个男声。岳嵩文对那人说看着就好,做好自己的事。突然背上一沉,是他把那本书放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岳嵩文一只手出现在视线里,他在我眼前抽了一本书,他电话讲得不多,这本书翻开就挂了。他把手机也放在了我的身上。

  跟一般的放置play不太一样,岳嵩文现在教我做的是物化放置,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个书橱,所以不可以说话不可以动,这种游戏对于s来说参与感并不多,或者性意味不太重,以前跟其他人玩,大家都是朝好玩刺激的项目去,而且都是约上一两个小时,不会长时间相处,玩完之后打个炮就没不剩什么了。正经去做的很少,主要是把它当助兴的游戏,类似情景扮演。只有岳嵩文这种确实有控制欲的才有耐心。我穿着他衬衫当裙子,下摆在膝盖上老远地方,皮肉直接赤.裸的贴地,久了很痛,便只想着忍痛,想着想着痛就麻木了,开始还思考过要用什么打发过去时间呢,现在发现这个过程就是发现痛,忍耐,忘掉,放空的重复循环,每隔段时间就能发现个新的不舒服的地方,还可能是关节麻掉。岳嵩文遵守他承诺的,一直在我身旁没有走开,我听到他翻书页的声音,很缓慢,有时候几分钟一张过去,有时候很久到数不过来才翻过去,背上那本书也越来越沉,有好多时候我想坚持不下去,动一下也是可以,反正老岳打我根本不狠,也不会对我多凶,但总还是想坚持一下,时间过去很长,我不知道老岳有没有看我,但却是一直关注着我的,他说好了的时候我还想再能坚持一段时间,还保持着姿势。老岳把书和茶杯拿下来,然后弯腰把我抱在怀里,我的手松开书橱脚,僵硬的不像是自己的手。老岳从这两双手起,一寸一寸的按摩我的皮肤,把我搂在怀里揉捏,口中说着称赞的话,我觉得自己是书橱成了精,真心感激点化我的主人,满心满眼的感激。岳嵩文蹭着我的耳边说话,柔柔细细的絮语钻进我的耳朵眼里,然后湿漉软绵的,是他吻我的耳垂,他说你很乖,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小腿麻得针扎一样,岳嵩文握上脚踝我还抽搐了一下,这换来他一个安抚轻吻。

  等缓的差不多岳嵩文还抱着我在他怀里,我像个过于大个头的布偶。又疲劳,又舒服。

  我问岳嵩文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的?
  岳嵩文说日本上学的时候。我在网上看过日本聚会的图片,都很正规很有仪式感。我问他:“我第一次约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是M吗?”岳嵩文说知道,我说因为我是所以你才跟我搞的?他说不是,我说你别这么惜字如金的,他说小程你很漂亮,没有人不会喜欢你。我咋舌说啊原来你说的喜欢就是这个啊?岳嵩文说不是,他不惜字如金了,他还贴着我的耳朵,我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说话时胸膛嗡嗡的震动,他告诉我:“这么说是看轻你了,你看着很成熟,但心里是个孩子。这很难得,很可爱。”

  我听了很不自然,每次岳嵩文认真说些话时我总觉得不自然,下意识的把气氛搅浑,我讲:“老岳你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说你就喜欢年纪小的漂亮的好糊弄的,你这简直废话,哪个男不喜欢这样的。”岳嵩文把我翻过去,在我大腿上甩了几巴掌,第一下很痛,后几下只是声音响。我抱着他的腿挨揍,闷在他裤子布料里问:“老岳我要不年轻了咱俩是不是就完了。”岳嵩文低下身靠近我,“嗯?”了一声,我不想再复述了,岳嵩文回想了一下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然后说:“你要是长大了懂事了,还会上我的当吗?”我说老岳你真是有一说一。老岳拍拍我,说起来吧,我扭了个身抱住他的腰,老岳腰真细啊,我把脸埋进他衬衫里,傍晚这衬衫还是玫瑰色的呢,现在还残留着点夕阳温柔的味道,我像只小狗一样往老岳怀里拱,老岳也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老岳既是残酷的,也是坦诚的。我也是心甘情愿。不知道我们俩还能在一起多久,如果年轻是一个界限的话,我才二十,目光着实短浅,再远的事是真的看不见的。在这些懒洋洋的温柔时刻,我想不起任何让岳嵩文有借有还的问题,我陷在这种有所依靠的温柔里了。

  第二天老岳有事出门,没带上我,我说那我找同学玩去了,他说可以,我说我能把网购地址写这里吗,岳嵩文找了张纸把详细地址写下来,我收下说谢啦,岳嵩文出门了。我在家吃完他做的饭,我妈发来短信,我爸今天早上去了工地,要想拿行李可以现在去拿。刘文甫则约了我吃中午饭,只是要麻烦去他公司附近的地方,因为下午还有会要开。我想正好拿了东西就去找他。

  回家后还挺意外,我妈不在家,按理说她大早上不会出门,而且昨晚我爸还在家睡的,她不可能出去玩通宵。我用行李箱装了衣服,收拾进去另一些零碎,身上还穿着之前留在岳嵩文家那件衣服,都穿腻了,岳嵩文和刘文甫都见过这件衣服,也拍过照,这件衣服没必要再穿了,另找出一身精彩服饰,套上身了又化了妆,多背了一个小包在身上,这才溜出门。鞋子也难取舍,我拿了两双,穿了一双。打车去刘文甫的写字楼,在一楼沙发上坐着,看他从电梯里出来,本是奔着门去的,半途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我,他走过来,问拿着行李箱做什么?
  我说跟你同居啊,刘文甫笑了笑,明知是个玩笑还是带上了矜持。我说我去朋友家住几天,我们已经在车库里了,他把我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我说“一个朋友”的时候他匆匆点了一下头。孙淼八成会在他那煽风点火,说岳嵩文的事,刘文甫之前应该也晓得出我这个朋友不是普通朋友,但他不会问的。

  我跟刘文甫吃完了午饭,他叫下来一个司机,来开着这辆车把我送回去,自己去开会了。我坐在车上玩手机,我妈问我你取完东西了?我说取完了,我妈说你在刘文甫那住着?我说我跟他没到那份上,我妈说你自己掂量着吧,别惹事。从小到大她对我的人身安危都漠不关心,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不要惹事,不要给她给她添麻烦,真是个好妈。我没回她,车子往高速上去,我告诉司机地址是原住民街,并没有说是龙泽园,手机响了,我以为是我妈或者是刘文甫,拿起来看是金培元。我都快忘了他了。

  金培元说这过去几天了,问了没有?我说没呢,金培元说岳嵩文呢?我说出去了,他说你一个人在家?我说在外面呢。司机在前面开着车,刚刚我看他跟刘文甫说话的样子,应该只是公司里随便一个司机,年纪也轻。我说你过得怎么样啊,不是找台妹去了?金培元听声音像喝了一整瓶醋,酸溜溜说:“岳嵩文倒过得舒坦。”我说:“是舒坦,我都嫉妒。”这儿这么晒都没把他给晒黑了,这么热都没把他给热瘦了,还天天吃得精细,日子滋滋润润的,更有什么“旧友”经常去相会,我回家之后一半是老岳一半是家里,搅在一块稀里糊涂,脑子里经常过一出兵荒马乱,眼红他每日悠悠闲闲。

  金培元又简单说了一下岳崇霈的近况,说完又带笑说:“程霜,我可想你了。”我说支持,给你一次千里送的机会,来了我把你当客。金培元说那岳嵩文呢?我说这不是讲究个雨露均沾嘛。金培元说岳嵩文该找根贞操带把我锁上,好久没跟人贫了,我说金培元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人到中年身不由己,能攒一发是一发,司机在前面都笑了,我靠着后座也笑,懒洋洋的只为说了句好笑的话高兴,我早不怕金培元了,他跟岳嵩文那点烂事也跟我没关系。

  车到了原住民街,司机帮我拿下行李,我给他道谢说谢谢了啊,司机挺好脾气说没事没事,挥着手上车了,我拎着箱子等他车走远了,才准备折去龙泽园,说也巧,一个转身就遇见老岳,老岳是正对着我,手里拎个廉价花哨的塑料袋。我感觉他肯定什么都看见了,就先招了,“我回家拿了趟东西,我爸熟人把我送回来了。”

  他不用知道我是跟我爸吵架出来的。听了我的解释,没表示相信也没表示不信,就是不大在乎,我自己白紧张了。他把我行李箱拎拽过去,手里的塑料袋顺手给了我。我低头看,“你买得什么呀。”解开袋子,里面五盒奶糕,“哎,买这么多干嘛。”

  岳嵩文说:“放着你慢慢吃。”他走在前头,没几步我又拉下了,他回头来等我,看我已经打开一盒吃上了。正是个转弯角的树荫底下,老岳问我这么好吃?我说还行吧,我说我但自己也买过,没你买的甜。跟岳嵩文我还学会他神色如常的讲骚话了呢!没什么了不起,这技术上手很简单,老岳浅浅的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来吮了我嘴唇一下,因为吃冰糕我嘴唇很凉,衬着他的很热,接触只有一秒钟,但能感受到老岳舌头扫了一下,他说:“有点太甜了。”

  脸红的还是我呗。

  路上我吃着奶糕想得周全了些,我要是刚从家回来,这样浓妆艳抹的还穿特风骚,有点说不通情理,我问老岳你下午在家吗?没想到老岳下了个台阶问我你要出去?我说恩,是。老岳说钥匙拿着呢吧,我说拿着呢,老岳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说我晚饭在外面吃了啊,老岳说,可以。我说你要结束的早回家了,可别一个人吃饭啊,叫我回来吃。老岳点头笑,“行。”我也是挑好话说嘛。

  还是我们那群人,上次KTV那男孩也在,他叫李博文。我问他阿妹怎么样了,他说前天啊什么时候俩人又和了,我说现在这人怎么都这样,下次别理他们了。李博文说可不是吗,那酒喝得咱们心里千疮百孔的,还跟着一块骂那男的,到头来人家还嫌咱们呢。

  我说以后离这种搞对象搞得难舍难分的远点,他说诶对了程霜,你那儿怎么回事啊?我说还能怎么回事,就那样呗。他懂了,说唉现在人真是太坏,没一认真对待感情的,世风日下。

  正说着孙淼进来了,我没看她,她倒是打了个招呼,挤我们身边了。没坐一会就嚷嚷着问下午干嘛啊,李博文说不知道呢,你想去哪?孙淼说玩都不知道去哪玩了,这日子没劲。我拿饮料喝着冷眼扫她,孙淼刚刚也扫了我,李博文说刚刚我跟程霜还说阿妹的事呢,真愁,想起伤心过往,要不咱去喝点吧,孙淼看下表,四点多就喝上了?李博文说:“再在这呆会儿,六点钟去,正好晚上能早点回去,明天有事呢。”

  六点钟去喝酒,有一个男的在讲他的事,他追一女生好几年,女生要过生日了,他准备送个东西,李博文插嘴说你们知道他想送什么?一车啊!人敢收么,我心想李振华也送过我车,但是应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被说的那男的羞着低头,嗫嚅说这她刚考了驾照,而且二十岁生日意义挺大的。李博文说你送个包送个什么人家还爱答不理,你送一车,你见谁给人送车的,我二十岁生日你送什么了,啊?那男的脸涨着,抓耳挠腮的,“我他妈也没办法了,就想让她知道我真喜欢她,我认真的,她一直说我追她是玩的。”

  李博文听完掌都鼓起来了,所有人都笑,当今社会还有这种古早味大傻蛋,多好多珍贵啊。我看别人都把牙齿笑出来,我也跟着这样笑,其实心里挺酸的,怎么没人这么爱我一下呢。虽说这男的肯定是跟自己较上劲了,但也是真有感情在这女的身上。我想这全天下人都这么精明了?没个傻子分给我?那男的被取笑得闹了,硬呼和着让人喝酒,他看着的确有点蠢相,我劝慰自己还是找罪受着爱点漂亮人物吧。但这男的也没什么是罪有应得,爱一个人不该有硬性标准,想爱就能爱,只是对方怎么看你的事。我想老岳怎么看我,李振华怎么看我,还想那带个女儿的老熟人怎么看我——他女儿真是讨厌死了,回回见我就叫阿姨,高叁刚毕业我小小年纪跟保姆似的带她玩,到头来什么也不是。又恨上了,立刻猛灌烈酒一杯。

  喝了没多久李博文捅我胳膊,“是不是你电话响呢?”我从包里翻手机,余光瞥见孙淼在盯着我,我把手机拿出来,是刘文甫的,我出去找了个清净地方,刘文甫说他下班了,我说我跟朋友喝酒呢,你要不要来,刘文甫说晚上要去医院陪爸爸,喝不了。我说那行,以为要挂电话了,就听他说问:“你怎么回去?”,我说打车,他松了口气似的,说我送你吧,我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里面的孙淼,她正看着我,我说行啊。他说:“一会你给我打电话。”

  我回去坐,李博文说谁啊?我说朋友,他说怎么个朋友,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把男朋友炮友暧昧对象都叫作朋友的。都又笑了。孙淼说是李博文上回看见的那个?我说不是那个,那个是另一个朋友,李博文说:“你们女的牛逼。”

  我说:“你们男的就差了?”李博文说:“都不是好东西。”

  孙淼吃了块水果,插一句嘴:“谁也别嫌弃谁,物以类聚呗。”我呸,谁跟她物以类聚。

  十点多李博文说要走了,这单他买了,还有人要接着喝,我也站起来,李博文说你也走?我说嗯,李博文说我找代驾,也送你一趟?我说不用,有人接我。出门后给刘文甫打电话,李博文和我站在街上,他等代驾我等刘文甫,刘文甫来得更早些,我对李博文说我先走了啊,李博文扫了刘文甫车里面一眼,凄凉一挥手“走吧。”我上了车,李博文等的人也来了,什么他妈的代驾,我认出来那是他一直哄着的个小备胎,人又乖又胆小,被李博文连吓带骗的一颗心都扑他身上。我系着安全带,刘文甫说:“你朋友挺有意思的。”我还以为他说的是李博文,我顺着他视线看,剩下那几个人都指着我这笑,八卦凑热闹。刘文甫又看了一会,说:“那是孙淼?”

  我说是,“她是不是认识你车?”我说她刚才也说要走的,我打电话问她一声。刘文甫默认了。孙淼接了电话,没一会出来了。她看我在副驾驶,就坐去了后面,刘文甫说你家还住XX是不是?孙淼说我没事你先送程霜吧,没等我说话,刘文甫说:“先送你吧,然后再送程霜。”

  孙淼勉强回了声:“行。”她脸色不好,车开了一会她说:“你跟程霜是——”刘文甫直接“嗯。”了一声,很干脆。

  这一下倒是我没想到的,我感觉刘文甫不会承认,刚刚李博文也在我都没给他介绍刘文甫,就是以为刘文甫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觉得我们不该是奔着谈情说爱那地步去的,应该是性吸引,没想到刘文甫挺慷慨。我对孙淼笑了笑,孙淼说:“不错,祝福你们啊。”

  刘文甫说:“我是没有什么,你看程霜,她还有点犹豫呢。”

  刘文甫普通话水平没到熟练说这些的程度,他用白话讲的,带点缱绻意味。孙淼听了后明显十分失落,一直到下车前都没怎么施展她那副闭不上似的唇舌。下车时关她车门很用力。我看着她往家里走,背影都又硬又气。扭头问刘文甫:“你干吗这么跟她说?”刘文甫反问我:“不可以吗?”

  我说:“她不是挺喜欢你的?”

  刘文甫说:“也许。”他说这话时样子特别无情。

  我也是刚发现刘文甫右颊有个酒窝,右边嘴角微微向下的时候会现出来。他这人不错,很理想,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我太喜欢刚刚那个情境,爱不爱什么都是虚的,我得到的到底是不是完整的刘文甫也不重要,主要是在刚刚那个契机里,那个情况里,我当着一个爱慕他的人得到了他亲口表达的爱慕,这才是切实的。尤其这人是我一直看不上眼的孙淼,她又立刻表现出气恼和伤心来让我更加满足。我总能想起来老岳说我“好胜”,他的确非常懂我,但他懂得人太多了,这种懂反而十分的冒犯。金培元跟老岳那点纠葛,肯定是跟他这个人相处深了才生出来的,不熟的时候也就算了,你知道他对你防备也算情理之中,但跟他熟了再发现他还是对你算计,这有点伤人心了,先生嫌隙,然后生怨,最后必得恨上,我看岳嵩文这辈子根本不会有朋友,虽然我目前也不怎么地,但我这辈子才过了小半截,还没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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