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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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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死了。”她发出呢喃的呓语。在冷静的常态下,这些暧昧的暗示,足以让一个男人兴味索然,然而在一种升温的时刻,男人却对女人的色授魂予有一种超常的心领神会。
  “把被子掀掉?”穆岩同样用只能耳语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的嘴角边挂着对自我的嘲弄,解嘲是人类面对尴尬的本能,这是一种平安度过难堪期的润滑剂。
  “我怕冷。”
  “那是不是身上的衣服多余啊,我给你脱。”小穆轻声地说道,两手在她的身后摸索着。他的声音很轻,床上的男女,更像是从事地下工作的特工或者说是地下党,在轻轻的气息中,就可以把隐晦的心思互通有无。
  “给女人脱衣服可不是好脱的。”莎比轻声地说道。
  “为什么?”
  “脱起来容易,穿起来难。”
  “那怎么办?”
  “我自己脱。”
  莎比把自己的胸罩解开,两手捂着胸脯,然后沉静地背过身子,脱掉自己的内裤,团团地放在一边。
  “我也脱掉,行吗?”穆岩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光。
  再次相拥时,那种感觉便完全不一样了,觉得心离得很近,身体依偎得亲密无间,飘浮在肌肤上的饥渴,在接触了的肉体上,缓缓地释放,就像品味着一道清凉的甘露,一直沁透到内心深处,又像啃噬着刚刚出炉的烧烤,把热量全部地传达到腹腔。情欲的确有冷与热的一柄两义的属性,冰火两重天,完全可以代表情欲的感觉。
  ………… …………
  实际上,穆岩与莎比在床上的第一次接触,并没有轻车熟路地演绎着那种媾欢的行为。
  现实中,做爱的涵义是广阔无垠的。那种肉体的亲抚,那种器官的触摸,那种缠绵的难解难分,足以释放出肉体深处积蓄的能量,足以在第一次的亲密行为中,使双方沉醉而餍足。
  男人在高潮消退之后,会感到一种强烈的负疚感,特别是在这种特别的情况下。
  穆岩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控制不住,在亲热地抚摸莎比的时候,那种炽热的冲动,便不由自主地奔泄出来。
  他觉得自己很失败,那种感觉,就像是那一次对着莎比的A片自渎一样。
  这是一种爱吗?为什么表现出来的却是肉体的反应?他根本没有感受到那种相近的快感,却有一种很要命的自尊心难堪与受损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最致命的男人的本性,暴露在一个女性的眼睛里,那是他隐藏着的秘密,而此刻他不再对她设防。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的面前,展露出自己的本性了。打手枪那是第一次,而这一次,变相地也是一次打手枪。
  他的欲望消失,内心里却觉得很干枯。他搂着她,含着一种无由的羞愧。
  他想到了《红与黑》中的于连,他过去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于连偷情的时候,第一夜一点没有感受到肉体的幸福。
  小说里拼命强调的是于连的尾大不掉的自尊心,干扰了他的投入。现在,穆岩突然觉得理解了于连的那种感受,当一个男人把自己展露在女人的面前的时候,由于初次的陌生,他会很羞愧自己的最隐秘的快感的一览无遗。那种喷薄而出的高潮,是男人的软肋,是男人的转折点,也是男人的秘密的集大成。他只有对一个最亲爱的人,才能暴露出自己的最后本质里隐含着的所有的快感与这之后的哀伤。此刻,莎比在肉体上对他来说还是陌生的,这种陌生带来了新鲜,但也使他在冷却之后,觉得隔着一种距离。他们从情的天地中,步入到欲的世界里,原先的一切都在重新定位,到处是浑沌一片,混乱不堪,原来灵魂的相互慰藉,突然转换为肉体的最直接的需要,穆岩首当其冲地无法调节好内心里的感受。
  他疲倦地把莎比紧搂在怀里,现在他能给予的只能是一种他臆想出来的温暖。情欲到一定程度就无法再上升,这时候,就需要情来补充,而刚刚与欲望一起步入新天地的情,也显得身支力绌。穆岩最强烈的感受,就是觉得对不起莎比,一腔那种甜滋滋的爱怜式的爱情,表现出来的,却是男人的失控。他喃喃地说:“我是不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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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在疲倦之后,会显得彷徨无主,彻底地展露出孩子的渴求爱抚的天性。
  情欲造成的失落,是男人罪恶的一个转折点。杀死妓女的变态男人,有一半来源于情欲后的失落,当这种失落碰到妓女的赤裸裸的金钱需求之后,男人的恶便会激荡而出。
  此刻穆岩带着一种哀求的神情看着莎比,就像小孩子乞求母亲能给予他一种安慰一样。
  他在等待莎比的回答。
  莎比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淡淡的红潮,像黄昏时的霞光,轻柔地辉映着唇齿。她的嘴唇变得殷红,像胭脂没有褪尽,泛着湿漉漉明亮的光泽;她的脸上布满大团大团连绵的晕红,皮肤显得更加细腻匀称,仿佛红玛瑙一样由里到外发射着隐隐的微红的光。她的眼睛好像经过水洗一样,亮亮的,薄薄的,眼睑稍有眨动,便藏掖不住眼睛里的细密的波纹,女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敏感而轻柔,变得清新而薄透。
  她的肌肤仿佛更贴近灵魂,她的眼睛,好像更泄露出内心的秘密,经过性洗礼的女人,通体变得简单而透明,就像上山前的蚕,纤豪毕现,吹弹得破,这可能正是一个沐浴着爱情女人的真正的魅力所在吧。
  面对着穆岩的问话,她摇摇头,嘴唇抿的紧紧的,含着深藏的羞涩的笑意。
  女人的回答,无疑让穆岩放宽了心,男人需要自欺欺人,需要女人说她不讨厌他,包括他引以为羞的情欲的真相,正如女人需要男人向她口口声声说他喜欢她一样。
  男人与女人在情欲上的需要是不尽一致的。男人关注的是女人的肉体的感受,穆岩初次涉足她的肉体,他焦虑的,是否能让她得到快感。而女人其实在情欲中并不像男人那样,完全地注重于感官的体验,她满足于男人是否出于心灵的喜欢。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吧,一个注重于肉体的感受,一个执着于灵魂的依从,从某种意义上讲,男人与女人的对话,典型的雷同于鸡同鸭讲。
  男人与女人的矛盾由此产生,但更多情况下,却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互补效应,令男女之间的感情复杂多姿,变幻无穷。有了这样的来自于性别的永动机般的内在冲动,男女不内耗、不冲突也不可能。这也许就是上帝的安排,让一对男女在没有任何人类的文明创造的背景里,也能凭着天生的本能,在龃龉中获得爱的磨擦,爱的舒畅与痛苦。
  莎比的头,仍枕在穆岩的手上,其实他已经对她没有轻抚的欲望,但是,他无法拂开她的浓浓的未曾冲淡的情愫。他好像打肿脸充胖子,假装还对她充满着柔情蜜情。这也是令他内愧的地方。
  两个人延续着那种贴近在一起、内心相依的融洽气氛,胡乱地聊起天来。
  他们的声音轻快而轻柔,话语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甜蜜与默契。
  “你以前与女朋友做过吗?”莎比突然地问道。
  “嗯,算是做过吧。”
  “你们也这样上床?”
  穆岩想了一想,他努力回忆着与过去女友的点点滴滴。然后说道:“其实我们那时候只叫相互抚摸,就像今天一样。”
  “你们怎么抚摸?”莎比问道,很多平时难以启口的问题,在此刻却可以无遮无拦。
  “就是这样摸了啦。”穆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莎比的下身比划着。
  “你们从没有再亲密的接触?”莎比展露出女人不甘罢休的好奇心。
  “是的。”穆岩肯定地点了点头,“你相信吗?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到东方明珠上去玩,好像是秋天吧,人特别的少。我们到了那个中间的二号球,大概是二号吧,那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子,那一天,她好像特别的想,就让我摸她。后来我想想也不好意思,我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在东方明珠塔上,抚摸她……”
  “怎么摸啊?”女人大有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怎么摸,就这样摸呗。”穆岩不好意思地窃笑起来,“她让我抱住,我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的腿支开,就这样摸呗,直到她达到高潮。”
  “你们真行啊。”莎比惊讶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在培训班上,曾经为东方明珠被比喻成男人的睾丸,引起轩然大波,不过那只是学者的意淫而已,现在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真的在东方明珠塔的上面,演出了一出相互手淫的活剧。
  “当时我们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心里还在想,是不是玷污了上海这个代表性建筑。后来看到卫慧《上海宝贝》的时候,才知道,还有女人在对面的外滩大楼上做爱呢,心理顿时变得好平衡了。”
  “你很爱她?”莎比转换话题,问道,女人关心的永远是爱与喜欢。即使是一次情欲的经历,她也要在里面寻找蛛丝马迹。
  穆岩沉默下来,女人的爱,在男人的词典里似乎改变了内涵,他难以按照女人对爱的定义,来明确自己的爱。所以男人大多数情况下,对女人的爱的咨询总是无言以对,除非他是搪塞与欺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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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岩想,一个男人承认一种爱,是很困难的。也许男人更容易把爱诉诸于情欲,所以,他才吝啬他的对爱的评判。
  他只能说:“也许那就叫爱吧。那时候,我很喜欢她。”
  因为莎比提到了他的爱情,他也可以大胆地询问她起来。
  这是他心中的一个块垒。一直以来,他对莎比的了解是从A片中感知到那最深邃的秘密的,那种赤裸裸的感官刺激,是他对她的秘密了解的全部。但是,穆岩在实际生活中感受到的她,根本不是那个镜头里的她,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莎比与穆岩一样放不开来,他的脑海里,无法把她与那个镜头里的她划上等号。
  实际上,穆岩一直努力在摒弃她在镜头里留给他的印象。但他不能克制自己的好奇,男人的心理就这么怪,尽管他告诫自己不要去打听女人的过去,但是,他仍然会一意孤行、欲罢不能地进入女人的爱情史前期,尽管他会知道自己是自寻烦恼。
  人可能都有一种寻根的欲望吧,寻找自己的根,其实只是想确立自己此刻所站立的位置。一个男人对女人有了肉体之欢之后,他就有一种迫切的愿望,想去了解他此刻站立的位置,想去他逗留的女人身体上,还有怎么样的男人的遗痕。他不想在拥有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之后,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体曾经发生过什么。
  穆岩问道:“你以前有男朋友吗?”
  莎比的眼睛直愣愣地问着她,刚才那种灿烂的笑容转为一脸的迷茫,压根儿难以从她的脸上看到她有想回答的迹象。
  穆岩停止了追询,女人的沉默就像一个黑洞,使你无能为力,望“黑”兴叹。于是,他旁敲侧击地问道:“那个片子中的男人,你们……”
  莎比说道:“他叫烂鱼头,我不喜欢他。拍那个片子之前,我只是听说过他,根本不认识他。”
  “可是你们好像很融洽啊。”穆岩说道,刚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他可以感觉得自己话语中的酸味。
  “那个叫融洽?”莎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都恶心死了,拍了那个片子,我都疼死了。你不是知道的吗?那一次还是你把我送到医院了呢。”
  “那一次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不知道吧。丢人死了,他让我疼死了。我讨厌他,恨死他了。”莎比滔滔不绝地说道,好像只有用捷快的语速,才能忘记那过去的不快的记忆。
  穆岩的自尊得到了满足,男人当确认怀中的女人,对前面的男人没有好感的时候,就很容易获得虚荣心的满足的。他的猜疑的心,顿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莎比继续说道:“你知道,我讨厌那种床上的关系,可是还要装出有激情的样子。”
  穆岩紧紧地把她的裸着的身体搂在怀里,尽管没有欲望,但他想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给她以尽可能的关怀。
  “那你是不是讨厌我今天这样子?”穆岩再次提到了这个问题。
  “没有。这不一样,我不讨厌你。”莎比藏着自己的脸,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表现出心中的那种感情。
  只有在亲热的状况下,才能瓦解外在躯壳的猜疑与生分。这也许是亲热对于人的另一种灵魂的特有的诱惑的内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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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疲倦席卷上来,莎比背朝着他,向床内睡着,他一手搭在她的胸脯上,一手放在她的臀部上,这样的感觉,带有一种暧昧的企图,但又带有一种美好的亲近感。
  总说男人结束之后需要休息,而他却没有一点睡意,只是觉得有一些空荡荡的失落。书上总说女人结束后还需要缠绵爱抚,但她却很安然地面向床里睡着。女人把自己的背部甩给男人,究竟意味着什么?穆岩有一些稀里糊涂,但是他却觉得女人能把自己的背部敞开面向一个男人,似乎是她的另一种信任。
  他的手可以试探着抚摸着她的两瓣丰满的屁股,它们夹的紧紧的,他的手被阻挡在她的丰腴的外面。一个女人把屁股暴露在男人的手心里的时候,实际上是一种非常亲昵的行为。这可能是因为动物的做爱,都是一种后体位的,这种残存的做爱方式,必然会作用于今天的人类,当女人愿意把后背让给男人的时候,其实意味着她愿意像最原始的状态那样,放心地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对方。
  穆岩的手,百无聊赖地抚摸着她的胸脯及臀部,它们是最有代表性的女人的部位,因为抚摸,他的疲倦的肉体获得了安慰,也许这时候有一种叫感情的东西,弥补了高潮之后的失落。他为这种失落而感到一种莫名的愧意。于是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以这种超常的关爱,来消释自己极快隐退的“性”趣。
  当他的手放肆地进入到她的臀部的柔软的部位的时候,她发出了一丝呓语,他赶忙知趣地停顿下来。
  “你睡着了吗?”他问道。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喝饱睡足的小孩,缠着一个母亲,闹嚷一个不停。
  “嗯。”莎比应了一声,声音像梦一样遥远,似乎是一种呓语的回声。
  “那你睡吧,我得走了。”穆岩说道。
  “你上哪里去?”莎比轻声地说道。她的神志并没有进入睡眠状态,也许她只是沉浸在男人的怀抱中不愿意清醒吧。
  “我回去啊,我不能赖着这里不走吧。”穆岩支起身子,看着一头头发披散下来的莎比的脸。
  “我不让你走。”莎比转过身来,抓住他的肩膀。她的脸上还挂着刚才亲密行为之后未曾消退的娇态。
  “那我就不走了?”
  “我要你陪我。”莎比像一个小女孩,这是穆岩的最鲜明的感受。原来在一起的那种隔阂与距离,因为肉体的接触,远离了他们,他们之间似乎把秘密的东西拿出来分享,因而可以更加无忌地索取与交流了。
  “好好,我陪你。我只是担心我屋子里的东西罢了,我怕没有人在哪里会不安全。”穆岩重新伏下身子,趴在她的身上。
  “你倒挺关心那堆东西的,”莎比嗔怪地说道,“就是钱盛肿也没有你这么精贵那些东西。”
  当莎比说这话的时候,穆岩的心里“咯噔”一声,因为他以前听过莎比的风言风语,都说她与钱盛肿有一腿,现在她的嘴里满是对钱盛肿的不屑,倒勾起了他的心里的猜忌,于是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钱主任不当宝贝的东西,我都当成宝贝。”一边说着,一边摸着她的光滑的后背。
  “你什么意思?”莎比突然两眼睁大,像一只被摸入洞穴中的母狼一样,警觉地看着穆岩。
  “怎么了?我说什么了?”穆岩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莎比的口气没有缓和的意思。穆岩还没有想到莎比会用这样的认真严肃的腔调与他说话。
  穆岩尴尬地笑了笑,支吾着,“人家都说钱主任最喜欢你,你当然是他的宝贝了。”
  莎比没有吱声,眼睛里却涌上了像上海的雾一样迷茫的水气,然后愣愣地呆在那里。
  女人的沉默是最有力的武器,小穆看她不开口,一副目瞪口呆状,顿时觉得自己也许过问了不该过问的东西,于是赶忙说道:“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莎比直直地似乎看着穆岩,又像目中无人,她冷淡地说道:“你走吧。”
  此刻,穆岩倒不想离开她了,他很难认定,他刚才想离开她的想法是做秀,还是做作,但现在他明白的是,他如果离开,只是她生气了的延续。于是他作一副小孩子式的哀求的神情说道:“我不走行吗?”
  “你刚才不是要走的吗?你走吧。”莎比果断地说道。
  在莎比的强大的压力下,穆岩穿上衣服,他期望她还会挽留自己,但是莎比一直木木地坐于床上,一声不吭。一个男人在女人漠视的目光下穿上衣服是一件最伤自尊的事情了,穆岩想讨好地朝她笑笑,她毫无反应。
  他衣服穿好,莎比裹着床单也下了床,穆岩只好顺着她出来的趋势,来到了门前,莎比二话不说,把门栅拉开,穆岩怕在门口再有抢夺动作,乖乖地走出了房门,然后啪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穆岩伤感地走下楼梯,他搞不明白,在哪一点上刺痛了她。难道他暗示他知道她与钱盛肿的关系,就让她面上无光?其实这也是公开的秘密,为什么他当面问她一下,她就突然风云突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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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雨,后遗症是产生雾一样的迷蒙。城市在风雨交加中,孤立无援地忍受着大自然淫威的侵袭。
  灰色的饱含着雨水的云层贴得很低,几乎就要磨擦着那些高楼大厦的顶部,黑色的天空的幕底,齐齐地贴着锃亮的建筑物的外壳。城市像一群乖巧的小孩,束手而立,一些大楼的顶部在白天亮起了照明灯,在黑乎乎的积雨云霸占的天空上,就像一群鬼灵精怪的小妖精,自得其乐地疯狂闪跃着。
  莎比站在学校的阳台上,可以看到虹口体育场的那座高耸的射光灯架在肆无忌惮地风雨中,苦苦地孓立着。时间已经是黄昏了,但天的黑暗程度比预想的还要大,厚厚的云层过早地把黑幕拉扯下来了。
  一天来,莎比似乎一直在莫名其妙地期待着什么,她在期待着电话铃的震响。但是所有的来电中,都没有他的声音。
  昨天那样与穆岩走到上床的地步,是她没有想过的,她一直对自己有一种嫌弃的自卑感。从她还是少女时代起,她一直有一种不洁的感觉,这使她感到一种深深的隐藏着的自卑。少女时代无意中惹上身的那一场风波,更使她带上了一种负罪感。有了这样的两种感觉,她步入社会的时候,便不再觉得有什么珍惜的东西了。
  她发觉这个社会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灵魂的感受,她内心里所有的自卑与不洁感,这个社会是不关注的。她只要修饰她的外表,就会很自然地获得作为一个女人的所有的一切。
  她发觉自己在男人堆中的关注程度,远不是与她的心灵密切相关的,而绝对与她对自我的修饰成正比。
  所以,她越来越放弃了对自己灵魂的维护与珍惜。她从不去想灵魂深处的东西,而只是强化地渲染她外表的性特征。越封闭内心,越张扬起外表的风情,便越能让男人世界围绕着她打旋转。
  她原先一直在内心深处加以厌弃的肉体,却在男人那里,读到了另一样的价值。她小时候就觉得自己胖,发育得太丰满,高挺的胸脯也一度让她羞愧难当,这一切强烈的女性特征,却在男性那里获得了出人意料的追捧。在那一刻,她似乎懂得了,男人与她内心里幻想的那个审美价值观是不一样的,她厌弃的东西,恰恰符合男人的胃口。有了这样的对男人的认识,她懂得如何让男人喜爱,让男人迷恋。
  然而,她从穆岩的身上,她却感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感受。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就住在一起的原因吧,她倒没有把他作为一个男人看待,更多的是看成自己的一个小弟弟。她没有想过与这个男孩有过什么样的进一步的关系。在她的心目中,与他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却保持了纯洁的友谊,也慢慢地滋生了一种信赖的不纯粹是出于肉体的感情。在那些日子里,那种每天在一起相互扶持的感觉,使她体味到了一种久味的纯洁的味道。她灵魂深处的那一种渴求滋润的情感,在慢慢地复苏。那时候,她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他的出现,便觉得有一种安全感,一种完整感。这就是一种出自灵魂的爱情吗?她几乎没有时间与能力想到这背后的究竟。但是她可以明白无悟地感受到一点,她的灵魂在他的面前松软了,放开了。
  当她的灵魂开放的时候,她的肉体的张开才是一种真正的自然的舒展。她愿意在喜欢的氛围下,把自己的肉体完美地交给他,她没有想过在自己的肉体上获得过满足,只是她愿意让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心满意足。
  但是,穆岩在完事后,对她的警戒的问训却为她泼了一盆冷水。
  她无言以对,她突然觉得在穿越了最初的肉体的屏障之后,必然要面对这种更深层次的问题。她的身体被使用过,为不止一个的男人,而从穆岩的那种略带讥讽的话语中,可以看到男人并非没有在意。
  自己因为灵魂倾情付出的肉体,与那些纯粹满足男人感官需要的肉体,都使用了她的同样的肉体,这两者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到了过去写过的那个发在论坛上的关于《绝代宠妓》的影评,当时她在文章中为别人的内心的苦痛而揪心,而现在,她突然发现,她当时在文章中抒写的心态,正是她此刻左右为难的内心伤口。
  也许那时候她就超前预见了自己内心中的注定无法逃避的那种徘徊状态,只是那时候是无意识流露出来的,通过电影这个载体淅淅沥沥地滴淌了出来,现在,她终于撕开了貌似愈合的伤疤,触及到了此刻内心里的真实的伤痛。
  今天因为下雨,培训班上人来的很少,下午的时候,莎比擅自作主,早早地放了假,但是她却懒得去动弹,一个人在空旷的学校里,默默地想着心思。
  听到手机的铃声,她寻觅着声音的来源方向。她刚才把手机搁在办公室的桌上了,她离开了阳台走廊,摸起了手机——


199
  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显示是穆岩的,莎比的心动了一下,打开手机。
  电话接通,里面传出穆岩的声音,“喂。”
  “嗯。”莎比应了一声。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对方显然在斟酌着词句,过了半天,终于憋了出来,“你还在培训班吗?”
  “嗯。”
  “你们那儿雨大吗?”小穆问。
  “当然大了,上海就这么大,我这里与你那里不会是两个天气吧。”
  “也不一定吧,‘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也是有可能的吧”。
  “你说什么?”莎比显然没有听懂,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小穆突然改口问道,“昨晚还生气吗?”
  “生气,干嘛要生气?”莎比有口无心地说道。
  “我……”小穆语塞了一会,“你还没有下班吗?”
  “雨这么大,我在等雨小啊。”莎比说道。
  “要不要……*—*—……%¥%¥##¥##¥¥¥……”小穆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
  莎比竖起耳朵也没有听清他讲什么,不由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没有听见?”小穆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着的笑意,“听不见就算了。”
  “你坏,你就不能再说一遍啊?”
  “不能,有的话,是不能再说一遍的。”
  “你不说就不说吧,”莎比用生冷的口吻说道,“不说我就关了。”
  “那我能再说一遍吗?”小穆的声音匆促地传过来。
  “我不是叫你说了吗?”
  “我能来陪你吗?”小穆的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到。
  “什么时候?”莎比的话,是女人经常擅长的放一马的套路。
  “现在啊,行吗?”小穆的声音说道。
  “你怎么过来?”
  “我打的啊。”
  莎比静默了一下,问道,声音里夹着甜味,“你想我了?”
  “不想就不能陪你吗?”
  “好吧,那你来吧,我等你。路上当心点。”莎比答应道。
  “知道,你当我还是小孩啊。”
  放下电话,莎比的心情要开朗了许多。站在廊道上,看着外面的雨,依旧刷刷地下个不停,屋檐上的水流哗哗直淌,带着一种愤怒的迫不及待的声音,好像整个天空的水分借着这一个通道,发泄一个没完似的。在暗淡的天光下,操场上空无人迹,只有积水像顽皮的小孩占山为王,在操场上顺着高低凸凹的地势,玩着跑来奔去的游戏。它们好像有一个目的,但又好像没有方向,这倒使它们带着几分天真的烂漫来。莎比一旦看上了瘾,倒有一些恋恋不舍,留恋起这种积雨的发自内心的滚打摸爬来。
  突然,她听到有一个黑影在雨地里奔跑,然后“咚”的一声,重重地掼在了一楼的廊道里。
  是谁?不可能是小穆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里。
  莎比转身下楼,想看一个究竟,回头想了一下,把自己办公室的门锁了起来,虽然保险箱里没有许多钱,但是她还是留了一个小心。
  她来到一楼,看到有一个黑影,倒在一楼的台阶上,半个身子正好放在檐角的水管旁边,喷溅出的水流,反弹到那黑影身上,使这气氛有一种寒碜森严的感觉。这个人,穿着一件男人的白衬衫,下面套着一件青色的长裤,鞋子也像是男人的式样,但在他倒下的扭曲的身形中,却凹凸着女人般的曲线。头上剪着短发,虬结在一起,由于他是头朝地趴在那儿,一时很难辨清是男是女。
  莎比左看右看,希望出现一个人影,甚至希望小穆快一点来到。刚才对小穆的期望,是出于心理上的,现在她完全是出于一种现实的需要。
  四周雨雾蒙蒙,阖无人迹,庞大的黑暗,葡伏在雨帘上,连绵成一种雨中黄昏的特有的暗淡的明亮。虽然雨声哗哗,但单调的声音完全是忽略不计的声响,周边仿佛是一片寂静的坟墓般的世界。莎比不由感到一种寒意从脚底漫溢上来,裹胁了全身,两手像一只面对强敌、本能护卫的孤立无依的小兽,蜷缩在胸前。
  她屏息了一下呼吸,探身靠近那个黑影,看着他侧面的轮廓。即使这么久了,她也不会忘记这熟悉的身影。她怔怔地张大着眼睛,好像在这一刻要把所有的谜底都能看清似的。因为这种熟悉,她开始时的顾忌与恐怖一扫而光了,她伸出手,拉了一下那个人的肩部,把他从积水里提溜出来,那个人软软地侧过脸来,那一双面孔是莎比再熟悉不过的面形,她惊愕地叫了一声:“小火——”。


200
  走廊上不健全的灯光倾注下来,洒在小火的脸上,她的面容像失去光泽的象牙一样,泛着次品一样的成色。自从小火上次突然失踪之后,这是莎比第一次看到她。上一次见到她时,大病初愈的小火虽然面色苍白,但尚有几分人色,此刻看到的小火,却像一具冰凉的死尸——从她的脸上泛出的白,是一种冰冷的白。这种冷色的感觉,倒提醒了莎比,用手摸了一下小火的脸,觉得尚有余温,显然,这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着的人。
  这就是当年那个与她乌眼鸡般对立的小火吗?当年的资本是她的艳若桃李的面容,是她心高气傲的心胸,这一切仿佛在一夜之间挥发殆尽,只有这一个可怜兮兮的尚有一口游丝的生命。
  莎比把小火的身体扶起,一个面无血色的女人,脸上所有的疤痕都像漆黑的星空的所有光亮一样,穿透出刺眼的芒角,简直不能卒睹。虽然莎比过去曾经多少次地在心地里诅咒过她,但此刻却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里生涩地打进的雨水,割得眼球辣辣地痛。
  女人的嫉妒心,是与对手的实力的高低成反比的。此刻,莎比的心里装的全是同情。她把小火扶起,偏离了水管下溅处,免得扑下来的水珠再次践踏着小火的面容。
  看看四周,估计小穆一时半会无法来到,她失去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还是把小火抬到楼上去,毕竟那里干燥一点,环境要好一点。
  她托起小火,小火发出梦呓一样的呻吟,双腿还有知觉。她把小火抱了起来,小火沉重的身躯压着她的手,几乎令她无力动弹。小火的个子比她要高,身体很实在,可以说,莎比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小火,现在才知道,小火在体形上的确要比她有优势呢。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托着小火往台阶上走,走到半途,莎比举起小火的手,套在自己的头上,鼓足力气,顶着小火的重力,往上艰难地位移。
  小火能模糊地发出几个声音:“别,别……”莎比感到,自己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越来越短的台阶,她憋足了气,把小火托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扶着小火走了一段距离,莎比把小火放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水迹很快洇湿了沙发的边缘,莎比看到小火水淋淋的脸颊,想找一个毛巾给小火揩揩,在办公室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像黑狗干子的毛巾,上面蘸满了墨水、粉笔灰,自己看了都恶心。莎比无奈之下,想到自己的裙子上的披肩,咬了咬牙,抽了出来,为小火揩干净了脸。
  她葡伏下来,伏在小火面前,轻声地叫道:“小火,小火,……”
  小火的嘴唇蠕动着,双目没有睁开,莎比把手伸到小火的脑后,问道:“小火,你怎么了?你不要不睬我啊。”声音出口,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莎比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夹带着哭
  腔,吓了一跳,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只好把小火放到沙发上,又跑到走廊上看有没有人来,如此来回地跑来跑去,总算听到走廊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莎比的心里一阵轻快,穆岩终于来了。此刻,她觉得穆岩是如此的亲切,是她今晚的唯一期望。
  她跑到门口,穆岩面带微笑,拂着头上的水,颇为悠闲地走过来,莎比没有心思说其它的话,连连地朝他挥着手,“快快,小火来了,你来看看?”
  “小火?”穆岩满脸狐疑,随着莎比走进了屋内。
  “你看,她晕倒了,我是从楼下把她扶上来的。”莎比指着沙发上的小火说道。
  小穆凑近过去,粗粗地看着,说:“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送医院?”穆岩忽地抬起身来,“你怎么拖到现在?”
  “也没有多长时间啊。也就是一会儿时间。”
  穆岩说:“一会儿时间也不能耽误,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她很严重啊,脸色多难看啊。也不知她怎么了,你应该立刻把她送入医院。”穆岩的口气中,饱含着一种责备的神情,莎比却一点没有委屈的感觉,他一说出送医院的话,其实想想,这也是自己刚才应该做的啊。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莎比心甘情愿地被穆岩教训着,心里却很扎实安定。
  “走,你不是开车过来的吗?快去,把车子开来啊,我把小火抱下去,赶快去医院。”小穆说着,就把小火抱了起来。
  莎比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乖乖地听着穆岩的指挥,一声不吭地匆匆下楼。
  很快,在茫茫的雨帘中,一辆幽灵般的汽车,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由单调黑块占领着的校区,驶进了上海永远大同小异而又辉煌灿烂的夜幕与雨帘交织的今夜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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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车子开到长海医院,把小火送入急救室,拖拖拉拉挂上水,送入病房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雨没有小下来的迹象,窗外的齐窗的水杉在风雨中飘摇,发出大呼小叫的哀号。小火躺在病床上,脸上渐渐地恢复了一点暖色调的气色。医生刚刚查过房,告诉莎比,她无甚大碍,但因患过呼吸窘迫症,此病极易复发,一旦发作,会造成呼吸困难,十分危险,莎比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才算定下心来。
  病房里很安静,邻床的病人已经休息,莎比想到什么,向小穆呶了呶嘴,两人走出病房,这间病房在廊道的顶头,面向东是一面硕大的窗户,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砸碎成稀里哗啦的蒙蒙水雾,依稀间,可以看到窗外晃荡不宁的树梢,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骚动不宁。
  “饿吗?”莎比问道。
  小穆摇了摇头,“都忙忘了,一点想吃的感觉都没有了。”
  “现在你说怎么办啊。”
  “你不是知道小火的家吗?她家里有没有什么人?”
  “不行啊,她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家里人啊?还有小火我知道她,她过去一直不让人知道她在外面做什么的。这样突然让她家里人来,还不吓死。”
  小穆有些诡异地看着莎比,“那你就在这里照应她啊。”
  “那你说怎么办?”莎比的目光回避着。
  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两个人一时无语。
  走廊上惨白的灯光,照着深邃的回廊。小穆回首看了看这苍白的走廊,没话找话地说道:“你看这医院,好像挺熟悉的。”
  “你以前来过啊?”莎比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没有。也许医院都是一样的。”小穆的目光粘稠地在她的脸上停留一下,仿佛在辨识着什么,莎比立刻感悟到了她的目光中的用意,心中一时格登了一下。她想起了当时他们住在长宁区的时候,也是晚上小穆把她送进了医院,在小穆的话语中,显然是意指那一次在医院里的事情。
  那一次,是为自己,这一次,是为另一个女人,而身边的男人却是始终如一的。想到这里,莎比觉得有一种淡淡的温暖弥漫心间,忍不住往小穆身上靠了靠,女人的这种亲昵暗示,总会得到男人的响应。他们在这一刻身同感受了过去的一段回忆,一时间都情不自禁地被一种柔情蜜意环绕。小穆伸出膀子,环绕着莎比的肩膀,隔着薄若蝉翼的裙袖,抚摸着她的丰腴的膀臂。莎比软软地无力地倒在小穆的肩膀上,就像窗外那些孱弱的枝条,寻找着坚强的依靠。
  他们忘记了医院里的清冷与苍白的时光,倒觉得这一刻相守在一起的时光是最宜人的。
  突然间,莎比打了一个寒战,小穆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问道:“冷吗?”
  莎比摇了摇头。
  小穆说:“不知小火怎么样了。”
  一句话提醒了莎比,她突然抬起来头来,说:“差一点忘了。”她抱歉地朝小穆笑了一笑,自己有一点太沉迷在这种短促的亲昵的接触中了,倒忘了他们是来照顾一个病人的。
  隔着病房门的玻璃,见小火呼吸均匀,莎比推门进去,伏身在小火身上。小火微微地睁开眼睛,嘴角略略上翘,似乎表达一点笑意。莎比凑身近前,两手握着小火的手,上面汗津津的,不像开始的时候那样冰一样冷了。莎比问道:“是不是好了一点?”
  小火点了点头,嘴唇微微地嗫动着,莎比却没有听清楚,便把耳朵往前凑了凑,轻身说:“你想要什么?”
  小火艰难地吐着细细的声音,“莎比姐……谢谢……你。”
  莎比觉得小火的手轻轻地捏紧了一下她的手,便悄声地打断了她的话,“快别想那么多。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停顿了片刻,又问道:“要不要打电话叫你父母来。”
  “别……别告诉他们……”小火的眼睛张得很大,露出惊恐的神色,握在莎比掌心里的手,急促地抓着什么,“求你了……”
  “那要不要告诉谁?”
  小火的眼睛里闪出一丝茫然的神态,眼珠飘浮着,像无根的飘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莎比懂得她的意思,便说道:“你放心,我会照料你的。”
  一丝清亮的眼泪,从小火的眼睛里流了下来,莎比觉得鼻子也酸酸的,女人的眼泪,就像传染的病毒,带有很强的传染性,甚至有时是为了传染而传染。
  小穆站在一边,见到这两个女人竟然如此惺惺相惜,实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经目睹过两个人针尖对麦芒,一副不斗得一个你死我活不善甘罢休的劲头。女人之间部落http://46852.tk那种生死活对头的感觉,似乎是由生俱来的。但是,正因为如此,两个女人之间如果有一种融洽共处的关系,倒是一道最美丽的风景。
  小穆觉得自己在一步一步地了解着莎比,当初这个女人在他的心目中是庸俗与浅薄的,但是,随着更多的接触,他越来越发现莎比身上有着许多可爱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助莎比做一些什么,他的心态显然是站在莎比身边。他由自己对莎比的爱,设身处地地想到了小火的爱,这么一闪念,一个主意萌生在心间。


202
  穆岩碰了碰莎比的后背,示意莎比再出来一下。莎比跟着穆岩来到了外间,悄声问:“怎么了?”
  “我倒想到有一个人,可以照应小火。”
  “谁?”
  “阿冥啊。你不记得了,小火失踪之后,阿冥还去找过他呢,我与你不也是陪着他去的吗?”
  “你说的倒也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晓得阿冥是蛮喜欢小火的,但小火不知遇到了啥事体,这次,她大病了一场,我琢磨来琢磨去觉得怪丝丝的。按理讲,小火应该找阿冥才对,可她却跑到学校来,也不知要找谁。你想,要不是那天我迟离开学校,她一人晕倒在学校里,还有命吗?我倒担心,她与阿冥之间出了啥毛病。”莎比喃喃地说道,细细地掂量着这一连串的事情。
  “是有一点怪啊。”穆岩挠挠头,“你没有问小火最近上哪里去了?”
  “我怎么好问啊,她刚刚好一点,我没法开口啊。”
  “前一阵阿冥与小火都商议结婚了,两个人有感情是不会错的。肯定遇到了特别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找阿冥,至少能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吧。”穆岩说道,他的心理是把小火托付给一个可以托靠的人,这样想的原因,也有一点私心,他不想自己与莎比过多地把时间耗在医院里,小火有了一个能照顾她的人,他们也好脱身离开医院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我联系一下阿冥,是吧?”莎比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查着过去的记录,嘴里小声地呢咕着,“上次在记得有他的号码的,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找到了,是这个号码……”
  拨了阿冥的号码,电话里很快传来阿冥的声音。莎比把小火在医院里的情况说了一下,阿冥立刻说要赶过来,莎比有一些惊讶,阿冥在松山当老师,这么迟,还有这么大的风雨,赶过来实在是不方便的,但是电话中的阿冥的口气十分焦急,完全是一股锐不可当的劲头。莎比叮嘱他路上小心一点,便放下了电话。
  莎比朝穆岩看了一看,她的谈话,穆岩都听到了,她只是想看一下她意见。穆岩沉思了一下,说道:“只是小火愿不愿意见他。”
  “要不要我去问她一下?”莎比说道,“不然阿冥来了,小火如果不想见,对她的身体也不利啊。”
  “嗯,那你去问一下她吧。”
  莎比重新走进病房,俯下身来,对小火说,“马上阿冥要过来了。”
  小火的眼睛张得很大,本来她的脸颊就偏长偏瘦,唯有一双眼睛,尚明亮有神。此刻,一双饱含着惊恐的眼睛,在她的憔悴的脸上,闪现出倾尽全力的烈火,仿佛要把自己的所有的生命的能量都燃烧出来。她的嘴唇嚅动着,说道:“别让他来,我不想看他。”
  “小火,”莎比摸着她的手,“你们怎么了?我看得出,阿冥是喜欢你的。”
  “不要,不要,莎比姐,求求你了,不要让他来了。”小火挣扎着说道。
  “小火,你是不爱他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如果你不爱他了,我就不让他来。”莎比说道。
  小火目光中的火焰燃尽,变得空空荡荡,她仰视着天花板,一抹眼泪盈在眼眶中,嗫嚅着说道:“我不配他,我……不想他……看到我这样……”
  穆岩躬下身来,凑近前去,对小火说道:“那就按照你的要求来吧,不告诉阿冥了。”
  莎比扭头不解地望着穆岩,穆岩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叫她不吱声,莎比明白了穆岩眼色中的含义,他是想造成既定事实,事情是明摆着的,小火的眼睛,表明她并非不爱阿冥,只是她不想连累阿冥,这样的情况下,还是不阻挡阿冥前来为宜。


203
  小火的药水挂完,已经深夜了。雨渐渐地止住了,仿佛它也知道,子夜需要宁静。
  医院里的护士要求莎比与小穆离开医院,因为按照医院的规定,是不允许病人的亲属来探访的,但莎比不放心,她想等到阿冥到来,把小火交到他手里,再离开。
  莎比与穆岩来到急诊室,坐在走廊里的长凳上等阿冥的到来。在十二点的时候,挂了一个阿冥的电话,阿冥说已经不远了,他说到医院的时候再打电话来。
  莎比开始的时候,还能穆岩讲话,但渐渐地两眼提不起神来了。女人可能都不善于熬夜,穆岩看到莎比的精力不集中的神情,便说道:“你倚着我睡一会吧。”
  “你不困啊。”莎比有气无力地说。
  “你知道我是夜猫子,每天这时候,正是我上班的时候呢。”
  “那你借给我当枕头。”莎比把头倚靠在小穆。
  “行啊,只要你不嫌这个枕头硬就行了。”小穆正了正身子,让自己舒服一点,以使接纳莎比的身体。
  小穆展开自己的怀,莎比把头滑入到他的胸前,倚靠着,穆岩轻轻地扶着她的头,把莎比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莎比便屈着身子,伏在小穆的腿上,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
  小穆努力保持着平衡,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莎比的头发,在子夜时分,搂着一个他喜欢的女孩,他觉得精力充沛,感受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特有的清新的气息。女孩就是一种兴奋剂,令所有的时光变得珍惜而宝贵,自己愿意放弃睡眠去感受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想起了与初恋女友当年携手在城里散步的情景,那一天晚上,两个人手挽着手,逛到了南京路上,沿着道路向西走,在城市里的方位总是带有某种错觉,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向西走,会能走到火车站。也许是因为他对南京路的印象,源自于他从火车站那个出发的起点。一个外来人,对上海的最初印象,永远是上海的火车站。他会为了重温某种上海给予的第一次的感觉,而乐此不疲地重返到火车站,在那里寻找到一种童年般的特有的温馨。
  夜的上海被喻为不夜城,但是,子夜过后,城市的眼是昏蒙着的,并不清醒。道路上车来车往并不减少,但都像在梦里穿梭,缺乏激情。路上的行人,在城市的不变的光环里,也变得乖巧而安静。他们就那样地绝不言退地往前走,似乎经过了上海展览馆,他们从一道敞开着的门走了进去,一楼的空间十分高大,看不到一个人迹,仿佛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空虚的棺材,那种与道路上的车水马龙不相称的寂静感,让他们都感到有一些不适应。女友把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两个人在一楼的僻静处,深深地吻起来。这种发自于肉体的温情,冲淡了夜的恐惧,这也许是恋人喜欢看恐怖片的原因,因为恐怖,而觉得两人的亲热与需要。
  此刻,物是人非,另一个叫莎比的女孩躺在自己的怀里,穆岩竟朦胧地觉得,这个女孩才是他的真正的归缩。她那么安然地依偎着自己,令他涌上一种无由的感激。女孩表达爱的最深刻的方式,就是对一个男人的信赖。她会敞开自己,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把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交付给男人。女人在睡眠中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但一个女孩,却安然地躺在一个她认定的男人的怀里,只有她完全地信赖那个男人,她才能做到彻底地无私地放松。
  穆岩抱着莎比的头,这种深入到子夜里的感动,使他体味到自己的责任,觉得应该对得起一个女孩的信任。他觉得头脑里一点睡意没有,为了一个女孩的安眠,他愿意守护着她的梦境。
  手机响了,原来阿冥已经赶到了医院里。莎比听到电话声,从半梦半醒之间醒来,她的脸上因为短时间的酣睡,涌上一团热哄哄的红晕,那是女人藏着夜幕里的隐秘的一面。穆岩觉得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在他面前无所遮掩、一点不设防的女人。
  与阿冥会面后,阿冥二话不说,就要去见小火,但护士不肯放行,纠缠了好久,阿冥才无奈地不再浪费唇舌。三个人坐在走廊上,一筹莫展。后来,阿冥力劝莎比与穆岩先走,他等到明天天亮探房的时间再去看望小火。莎比不放心阿冥怎么度过后半夜,阿冥憨厚地笑了一笑,说,只有有一个蜷身的地方,他就能睡着。
  阿冥好说歹说,让莎比与穆岩先回去,后来,他甚至使出了最严厉的辞令,认为是莎比不信任他,不肯把小火交给他。阿冥向莎比保证说,不管小火发生了什么,他会永远地爱她。
  阿冥的话,让莎比感动不已。莎比告诉阿冥,小火也没有忘记你,不然她不会听到阿冥的时候,眼睛像流星一样迸发出来。莎比叫阿冥好好地珍惜小火,然后才和穆岩离开了医院。


204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此刻是城市真正的夜与昼的过度,黎明前的黑暗强烈地包裹着城市,它给城市的征候不是无底洞的黑暗,而是此刻城市的货真价实的萎靡不振。
  道路上的生气是奄奄一息的,所有的路灯,映照在车里的感觉都是一种桔黄色的一片。天与地之间笼罩的不是浑然一体的黑暗,而是一种暖融融的像泛黄照片一样的茶色色调。
  穆岩在车上没有提自己的去向,莎比径直把车子往长宁方向开。此时车子并不是很多,莎比倒开得满是放心。
  路上,穆岩明知故问地说:“我要不要回去啊?”
  “你想回去啊?”莎比把着方向盘,没有表情地说道。
  “我在问你呢。”穆岩看了一眼莎比,男人有时候相当的脆弱,似乎只有女人的首肯,才能让他贴近女人。
  “你是不是嫌在我那个呆够了。”
  “不会,永远不会的。”穆岩接嘴道,语含男人的不怀正经的笑意。
  “讨厌……”莎比白了他一眼,车子驶出高架桥,从水泥的桥墩下穿过,三花两绕之间,已经驶上了通过长宁区的那条东西向道路。
  到了莎比的住处后,两个人简单地洗了一下,小穆在客厅里发愣,莎比一边把湿漉漉的头发包起,一边对他说,“你不想睡觉啊。”
  “我睡哪里啊。”小穆厚皮涎脸地问道。
  “你自己看吧。”
  “我睡地板上得了。”
  “随你。”莎比说完,走进了自己房门。
  小穆冲无人处,做了一个鬼脸,门内传来莎比的声音,“你真的不想睡觉啊?我都困死了。”
  “我睡哪一块地板啊。”
  “你嫌我床不好睡啊。”
  有了主人的这句恩准,小穆一步跳进了莎比的屋子,讪笑着说:“我是怕闹得你睡不着觉。”
  “你真是夜猫子,你还不想睡觉啊。”莎比已经躺倒在床上,迷缝着眼睛看着他。
  “我怕我会骚扰你。”小穆一边说,一边贴近床。
  “不准碰我。我真是困死了,幸好在医院里睡了一会。”
  “睡着了,我会不知道做什么的。”小穆开着玩笑说。
  “你敢。我睡着了,别怪我一脚把你踹下去。”莎比说着,背转过去,一副沉沉入睡的样子。
  小穆把身上放倒,听着莎比的似乎熟睡的亭匀的呼吸,睡意无论如何培养不起来。过了那个时间,倒真的难以入睡了。虽然上次与莎比有了初次的肉体接触,但是,第一次的接触是短促而生疏的,过分的自尊与敏感,使他并没有得到一种完整的放纵,对于莎比的身体,他依然感到陌生而新奇。这种感觉,足以使他的情欲贲张,难以自控。背朝着他的莎比的身体,完美地展现了一个女人的玲珑的曲线,她的隐隐地在睡衣中招摇的内裤,勾勒出的是她的丰腴的臀部,向他发散着诱惑。小穆忍不住把自己的手搭在莎比的后背上,她发出一声轻声的呢喃,就像一只小猫经手触摸后发出的本能的娇气的呼应声。小穆有一种奇怪的愿望,就是莎比能醒过来,陪他,与他讲话。男人的情欲不发泄出来,就像永动机的动力永远充沛一样,是不会处于静止状态的。但是,莎比只是发出梦呓一样的唔唔声,并没有回应他。她也许真的睡着了。小穆便把自己的手,搭在莎比的腹部,搂着她,自己也靠近了她,似乎这样可以感受她的亲切。不知不觉间,他开始进入到一种支离破碎的想象的天地,似乎自己开始分散开来,代表着许多缕不同的想法,相互间没有规律地游走着,一会儿,他抓住一种念头,深入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会儿,他又换了一种想法,来到另一处念头的源头,逶迤着奔驰着下去,这么在梦想的念头里漂泊得越来越远,他渐渐地忘记了现实的世界……
  黎明的光线刺进了眼睛里,穆岩睁开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莎比把她的腿翘在自己的身上,压得自己的下身很重。小穆恢复了好长时间,才想明白,他是如何与莎比共睡一床的。


205
  共睡一床,却不及于乱,实在是因为昨天的疲惫,经过半夜的休息,那蠢蠢欲动的心思突然间在清冽和蔼的气氛中暴涨了。
  懵懂初醒的女人自然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她不是美丽,而是一种生活化的俗气,这种俗气无关爱情,却事关情欲。穆岩看着对面的女人,她的肥厚的嘴唇,微微地抿合着,轮廓优美,撩人心动。再看看她的下面,从睡衣中破土而出的大腿,白花花地贴靠着自己,真是一副两小无猜的神情,回忆凌晨时对她半梦半醒之间的沉迷,便忍不住凑了过去,把自己的脸往她的脸上靠着。
  莎比睁开眼睛,摇着头,小穆说:“让我亲亲。”
  “不行,我还没有刷牙呢。”
  “不,我要亲。”小穆坚持着把她的头顺向自己。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那让我亲哪里?”穆岩笑着说道。
  “一处不让。”莎比说着,但并不坚决,女人推托中留下的纵容的伏笑,正所谓欲拒还迎的内质也。
  穆岩把手伸进了她的睡衣,抚摸着她的小巧玲珑的乳房,然后两手停顿在她的偃旗息鼓的乳头,轻轻地捻动着,渐渐地它们像两只充气的气球,开始慢慢地鼓涨起来,莎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呻吟着。这是女人不设防的开始,随即穆岩把手放进了她的内裤下,莎比也没有否决,女人的允诺,很多情况下是落实在行动中,根本不需要用她语言的承诺,与其征求她的语辞上的同意,不如直接从她的身体上寻找开门的钥匙。当然,这个前提是女人内心的同意,在男女交往的过程上,心领神会,远比对清规戒律来得更加实际而有效。男女之间的那种循于自然的贴近,是一门无师自通的学问。男人需要的是行动,必须避开女人口头上的马奇诺防线,轻车简从,可心直捣黄龙。
  穆岩把手伸进她的内裤,她的狭窄的三解裤,夹着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不得不用手撑开她的内裤,顺着她的毛茸茸的发丝往下探询,在他的轻轻的像啄木鸟般的点击下,她的两腿像网页一样打开了……
  “你去洗一下吧……”莎比闭着眼睛说道,这是一种默许。洗,是前戏与后戏的必须的流程,就像《红楼梦》中写到,王熙凤在闺房之乐的同时,外面看到的是用水的配套工程。
  穆岩跳下床,到卫生间里,心急火燎地操起水龙喷头,蜕下裤头,对准下体一阵猛喷,因为水头没有控制好,把蜕到大腿根的裤头都弄湿了,用手捏下,能挤出水来了,考虑来考虑去,只得把裤头脱光了,掂着鞋子,一头重新扎回到房间里来。
  莎比躺在床上,看着穆岩裸身进来,捂住眼睛,“下流……”然后起身,“我也用去用一下水。”
  穆岩重新躺到床上,望着屋顶,心里想,这是第二次与莎比在一起,经过了第一次的木木然的感觉,他对第二次更有期待了。
  卫生间里传来沙沙的水声,撩拨得穆岩的内心激情荡漾,闻着床上淡淡的女人的体香,这足以使他深埋的情欲以摧枯拉朽之势奔腾出来。
  过了片刻,莎比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从小穆的身上跨到床内,小穆抱住她的腰肢,把莎比放到自己的身体上,搂着她的头,吻着她的唇,这次她没有拒绝,她的嘴唇上沾上几点水珠,显见她刚刚用水漱嘴,但她没有嫌弃小穆的意思,听任他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搜索着她的舌头,把她的舌头卷起来,蚕食着。


206
  穆岩搂抱着莎比,她的软软的腹部,贴靠着他的下身,带着一种淫猥暧昧的情调,第一次与莎比在一起的感觉,带着仓促的过眼烟云,此刻,他却像抽着鸦片一样地品味着她给予他的每一缕感受。
  他把手伸入她的睡衣后部,摸着她的丰满的臀部,沿着她的夹峙着的股缝,向下伸展着,当他再有所作为时,莎比脱下他的嘴唇,下身扭动着,显然对他这种直接的方式表示适度的反感。
  穆岩把她放下,支起身子,看着她,说:“把衣服脱掉吧。”莎比点点头,小穆为莎比撕下内裤,然后伏在她的身子上,亲吻着她。
  这一次,比起上一次来,两个人都显得从容而富有感觉。当两个人都衣服都脱光的时候,便紧紧地扣合在一起。
  穆岩一直控制着自己的快感。男人的欲望,迅速升腾,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快感。在他的身下,莎比像尺蠖一样地屈伸着,每一次运动,都击中他的最敏感的神经。他期待那种喷薄的高潮,但是,他又惧怕在那种高潮之后的失落,更有一个原因,他不想自己的快感给她带来麻烦,因此,他隐忍着自己,不让自己的快感发泄出来。
  他像一个失败的将军,求饶地离开了她,说:“不行了,再这样我就控制不住了。”
  莎比闭着眼睛,发出轻微的哼哼声,此时,她抬眼看着他,谅解地随着他。
  两个人侧躺着,穆岩搂着她的身子,觉得这样,倒别有一种趣味。
  刚才的亲昵,使他们的关系变得十分的融洽。两个人闲聊着,说着一些以前难以启口的笑话,说到动情处,便再次搂抱起来,如是者三,床上的快乐,就被这些杂碎的细节充实着,不知不觉时间,时间在悄悄地流逝,但情侣之间的时间概念是严重错位的,两个人留恋着这种床上的时光,听任时间的巨轮在窗外伴随着阳光迅即地滚动。
  莎比一直伏在他的身上,乖巧得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猫。那种温柔的渴望亲近的感觉,冲击着穆岩,在男人的潜意识里,他不能不神往融铸造在她的身体里的那种至极的温柔,但是,他知道没有避孕措施下的那种放纵的行为,会给她带来意外的伤害。因为她离自己很近而产生的亲近,他突兀地问道:“你这里有套子吗?”
  “套子?”莎比警惕地看着他。
  她的戒备的眼神使穆岩有一点狼狈,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尴尬地笑着。
  “你怎么会认为我这里有套子?”莎比问道。
  “我猜的呗。你没有就算了。”小穆恨不得收回刚才说的话。
  “你真的想?”
  “说了玩的啦。就这样搂着你,也挺好的。”小穆假意地把莎比搂紧在自己的怀里。
  莎比伏在他的怀里没有动弹,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对他说,“我给你做包。”
  “什么?”他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有一些奇怪地问道。
  “我用嘴给你做。”莎比笑着说。
  穆岩惊愕地在脑海里闪现出莎比拍摄的碟片中的那一幕场景,他以前只以为那是镜头里的遥远的虚拟的动作,但是,他此刻才领悟到,面前的这一个女人,就是那个刻录在光盘里的女人的真身。他的头脑里轰轰然地转动着七荤八素的想法,也许他在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着碟片中的那个展览在光天化日下的表演着性的女人,过去他在努力着逐渐地让自己相信,她是一个与他一样的生活在平凡世界中的普通的人,但是,此刻,他还是在刹那间明白了她的与众不同的地方。他不知道这是惊喜还是一种失落。
  他本能地拒绝着:“不行,不行。”他把她抱起来,像哄着一个受伤的小孩。在A片中曾经司空见惯的口交,他还是不相信可以真实地出现在他的身边,他的生活中。
  是她看出了他的欲望的急迫,而对他的安慰?小穆突然产生了对自己的深切的自责,仿佛是由他的情欲而导致她的屈从,他对她涌上了连绵不绝的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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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莎比伏在他的怀里,用一种小声的哀求的声音重复着对他说:“我给你做哦。”
  穆岩捏着她的头发,爱怜地抚摸着她。他知道,她把他看成了一个泄欲的人,所以,她才用一个极端的手段,来成全他的梦想。
  他无法想象,把自己那种隐秘的地方放入她的嘴中。他从没有那样想过。他的性心理无疑是正常的,按照通行的说法,在性行为的双方中所遵守的唯一的原则,就是无害。他不知道如果采取一种异样的手段的话,会否给她带来伤害?而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穆岩拉住亟欲滑下的莎比,说:“傻瓜,我真的不想。”
  “我喜欢给你做……”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不行,那很脏的。”
  “我不嫌。”
  在热血沸腾的情况下,人对刺激的追求是无止境的。蠢蠢欲动正可谓在情欲冲动下的人的应有的反应。她的楚楚可人的神态,她的娇艳欲滴的柔软的嘴唇,她的眼睛中涌动着的求告的风情,逐渐地融化着穆岩的内心里的准则。
  他想到了碟片中的那些司空见惯的一幕,不可否认,A片对于人们的性生活产生了一种潜在的影响,不管你否认与否,A片提供了一种参照系,使你对日常你自己的性生活有了一种审视与对比。性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交流与诱导。《废都》中写到西京的那一帮百无聊赖的文人,在闲暇之际,就是通过观看A片,师性交之技,取性交之长,以提高自身的性生活质量。古代的春宫画的主要目的,也是对无知男女的性欲萌动起到助推作用。
  穆岩的推搪是真实的,但是,他的心动也是真实的。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爱意,爱的至极表现,总是转化到肉体与情欲中来,爱是一种空心大白菜,它的承诺,必须经过时间的考验,因此,爱是难以证实的。而爱转化为情欲,则使爱的表现方式立刻一目了然了。当把自己的肉体交出来,深深地相握在一起,那种对隐秘感受的体验,似乎把爱的所有沟回都感受触摸到了。爱与肉体,究竟是谁升化了谁?这实在有必要仔细地回想一下。爱意在逐步升温攀升的时候,就需要一种表达,一种物质的表达,肉体作为一种物质的存在,承载了爱的物质表达形式。于是,“任君姿意怜”、“让你亲个够”成为爱情的一种可以外化的表达形式,肉体不知不觉,承担了爱的接受者与体验者。著名A片专家、武打兼电影演员成龙就明白无误地说过,追女人太累,还是直接上床的好。他追过林青霞与米雪,追了十几年,终未得手,也未得到女人的心,后来与女人先上床,很快就让女人芳心拱手相让。追女人难,是因为追女人,采用的是一种无法证明的爱去感化女人,那是难上加难的,一般的男人又无法把心剖出来交给女人审查;但与女人上床,便使一切矛盾迎刃而解了。贴靠在一起,置放在一起,那几乎就相当于两颗心最大程度的贴近,既然心无法拿出来,那么,把肉体最密切地靠拢在一起,权且替代心的表白吧。所以,我们可以说,肉体接触,是一种心的交融的替代形式,虽是权宜之计,但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谁叫心是看不见而肉体是唯一可以看见的呢?世界的爱情迷障可以都说是由此而生。情天恨海的千古原因,实在是因为心是隐藏着的,而肉体是显见的。此为外话了。
  爱与情欲又呈现出烈度不同的对应,爱的顶端是一种平台,必须移交给肉体才能表达爱的极致,这时候就由情欲来接手爱的操作;情欲逐渐上升,也有一个平台,再往上升,也受到这一平台的限制,对平台的突破,就是性高潮的发泄,接下来,情欲便又降至低位,重新由爱来取代心灵的主宰。爱与情欲就这样相辅相成地互相推动,互相激荡,完成了一个爱的周期。
  爱情是一种精神的产物,情欲是一种肉体的表达,精神的东西,必须借助物质的肉体的形式,才能得到展现。空气无形,必须借助于风而存在;鬼无形,必须借尸还魂(语意出自韩愈对鬼的解释)。爱与情欲是捆绑在一起的轮子,相互启动,互相带动。爱情是真空一般的纯洁,因为精神是一尘不染的;而情欲因为附着在肉体中,充满着物质的冲动,带着世俗的庸俗与通俗(直接交流的是器官,通俗到有小猫小狗一般的智力都能做),甚至在精神上看来,带着一种肮脏的色泽。但是,既然爱情与情欲是二合一捆绑在一起的联盟,相互之间便被互为感染,情欲的噪杂般的下里巴人,便会左右起爱情这一上层建筑,使爱情也会沾染上不干不净的杂色。
  一对情侣之间沉湎在情欲之中时,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对肉体的每一处快感因子的榨取,都构成了情欲爆发过程中的一种乐趣。这种行为在正统的爱情的观念中,是淫秽的肮脏的。但是,正如我们上面所说,爱情与情欲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情欲中的这些肮脏的世俗的成份,过渡到爱情的时候,又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净化。于是,情欲的放纵与爱情的收敛之间达到了一种平衡,获得了理解。因此,那些看似荒唐、甚至是变态的情欲方式,往往能获得爱情的原谅。
  口交正是这样一种纯粹在情欲喷发时才能理解与表达的方式,但是,它反过来又作用于爱情。它源自于爱情的催化,但又反过来维系与强化了爱情。这种交媾行为中,已经忽略人体的正常的生理部位的本原意义,而通过一种错位的方式,来激励起那疯狂的爱情的烈度,来刺激那种相互暴露自己、坦现爱意的新鲜阈值。
  从这个意义上讲,口交是美丽的。它的前提,是两情相悦。有了相悦,才能对错位的爱的方式,致以特别的错位的回报。既然肉体是用来证明爱情的,那么,非常的肉体证明的是一种非常的爱意,非常的信赖,非常的奉献。


208
  穆岩抗不住莎比的请求,语气改变了强硬,说:“我舍不得你……”
  “没关系的……”莎比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转机,便探下身子,伏在他的腹部。
  她的浓密的头发,遮掩了面部,倾洒在他的肚子上。穆岩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完全坦露给她,有一种内在的恐慌,特别是开始的时候。
  她磨磨蹭蹭地好久没有动作,使穆岩的紧张也持续了好久。他支起身子,看着她,只有她蜷曲着身子,盘在他的下半部,却不见她的面部。头发挡住了她的脸。
  莎比突然抬起头来,对他说道:“不许看。”
  小穆说:“我要看。”
  “不行,你看了,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好好,我不看。”
  小穆重新躺倒,眼睛盯着屋顶。一种新奇的体验包裹了他。
  她的嘴唇很温暖,却很坚硬,开始给他的感觉并不舒服,她嘴里的口水伴和着他的身体,仿佛使他浸泡着一团温暖的噪杂的热水中。
  突然间,电击样的舒坦感,击中了他。 滑腻的温水开始波动起来,冲击着他原本掩藏好的秘密,使他完全地坦露出来。
  他感到她很有节奏感,也很温文尔雅,更感到了她的亲切地靠近。
  那种温暖感,从肌体接触的地方向上延伸、扩散,把他强烈地推进到一个旮旯;每一起波浪,都像汹涌的海水一样,把他推到壁立的岸上。他没有逃避这种波浪的可能,只好随波逐流,与波浪碰撞着,撞击着,每一次撞击,都使自己更加赤裸,全部地坦现在波浪的冲击与洗涤下。这是一种迎头相撞,富有节奏感的温暖的水流,沉埋着暗涌的激流,让他无法掩藏,只有暴露出的兴奋感被温暖融化;起伏的波涌,带着他,上下起伏,把他推进到一种坐以待毙的境地。
  他觉得自己的脆弱与无力,这是一种比肉体的接触更加硬性的激励,那种温暖,那种砥砺,使他滑向了无法控制的边缘。
  也许这是一种纯粹刺激感官的舒服,虽然生硬,却带有更直达目标的冲击力。
  穆岩一把拉住她的头,让她停止住,“行了,行了,受不了。”
  但她并没有停止,那波浪的惯性,仍然余音缭绕地刺激着他,使他继续向上攀升。就像冲出波浪的旭日,只隔一层极薄的水层,就要破浪而出了。
  他被害羞裹胁,急欲退出,他几乎不敢想象,这一切发生在她嘴里营建的海洋世界中。他有一种
  本能的拒绝,不想把自己的隐秘的颤动,置放在她的口中。
  莎比抬起眼看他,带着一点好奇和讶怪。穆岩无意义地笑着重复着说:“行了,行了,我受不了,不能再这样做了。”
  “我给你做到底吧。”莎比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
  穆岩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尴尬地说:“我马上就控制不住了,那会很脏的。”
  “不碍事。”莎比宁静地说,可以看出她没有一丁点嫌弃。
  这鼓励了男人的好奇心。穆岩抱歉地说:“我马上就要射到你的嘴里了,我怕你……”
  “只要你舒服。”她继续用一种宁静的神情说。
  穆岩垂下手,摸着她的头,像在表示一种歉意。
  他的无声,表示了他的默许,下面的激流,再次活跃起来。
  他的浪谷中,无处逃避,轻轻的点动,激发了他的内在的火山。他迎向波浪,奔向深海,那一刻,他发出无由的呻吟……
  他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很残忍,一点没有疼爱她的涌向她的深喉。
  当岩涌掺和着海浪的时候,他的全身变得高度敏感,她的每一次的后援的舔动,都让他无力抗拒。
  他像逃兵一样地逃离了她的接触。
  莎比嘴紧紧地抿着,含着山水交融的余韵。他愧意地对她说:“快快,把它吐掉。”此刻,肉欲上的疲惫,转化为对她的一种爱怜,他想把她抱在怀里,修饰刚才自己给她的那种不礼貌的创伤。
  她依然带着一种令他无法相信的冷静的微笑,像一个小女孩,带着天真的发问。情欲到极致,为什么会像孩童般那么坦然与纯洁?情欲的肮脏,更多地是的一种想象,而近身接触情欲,人却往往变得像孩子似的那么简单,那么天真。
  情欲在改变着人的是非观,使人对世界的认识变得渺茫而没有定论。
  莎比裸着身子,到洗漱间去了。穆岩坐在床上,不可思议地回顾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是非、确定人性的平台已经倒塌。自己在哪个地方出毛病了呢?
  之后,两个人分别洗刷,吃早饭。莎比问小穆做什么,小穆反问她做什么,她说要到医院里看看小火,然后,八点钟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出了小区。莎比把穆岩带了一段路,然后丢下小穆,自己径直向长海医院开去。


209
  探视的时间到,在长椅上睡了一夜的阿冥,随着人流,走进病区。
  按照莎比说的楼层,他很快找到了小火的房间。
  轻轻地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小火。小火的眼睛很大,很亮,正好注视着门口,好像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阿冥放慢了脚步,踟蹰着,在小火面前,他又是那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他像火柴杆子一样,站在小火的床前,莫名其妙地笑着。
  小火冰冷地看着他,一言不放,阿冥感到了来自于她的威慑,为了掩饰这种紧张,他悄声说道:“小火,好一点了吗?”
  小火垂下眼帘,然后睁开眼睛,毫无表情地说道:“是谁叫你来的?”
  “我只是来看看你。”阿冥在小火这样的表现面前,不由自主地拙嘴笨腮。
  “我不要你来看。”小火扭头朝向床的另一边。
  阿冥在床头,咬着嘴唇,弊了半天,说道:“小火,你先把病治好了,行吧,其他的事情不要去想。”
  “我没有病。”小火硬硬地说。
  “还说没有病,瞧你现在这样子,又黄又瘦,叫人都认不出来了。”阿冥低垂下头,近距离地看着小火。
  “关你什么事?你看不惯,不看就行了。谁叫你来看了。”
  小火过去对阿冥说话,一直是这样火爆爆的冲人口气,阿冥现在听来,一点不为杵,只是觉得有小火在身边,他就放心了。过去那么长时间以来,他听惯了小火的恶声恶气的腔调,他比较了一下后来小火的柔曼的语调,他觉得还是更喜欢,或者不如说叫适应吧,他更能适应的是小火风风火火的语调。小火的火力也就那么一个烈度,再升也升不上去了,阿冥看到如此,倒生出了一点逗弄小火的想法,便故意说道:“你越难看,我越要看。”
  “你……”小火气哼哼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似乎气得牙痒。
  阿冥却觉得很高兴,她能生气,说明她的精神还不错了。阿冥讨饶地朝她笑笑,“再说,你也不难看啊,我看着舒服。”
  “你……”小火无能为力地望着他,突然五官揪结起来,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似的。
  “怎么了?”
  “胃子有一点不舒服。请你把那边的痰盂给拿过来。”
  听到小火的吩咐,阿冥满心喜悦,他把痰盂拿过来,放在小火的床边,小火对着痰盂,吐出嘴里的酸水。
  阿冥借机托住小火的背,觉得此刻为小火所需要,避免了刚才被小火顶撞的尴尬,他扶正了小火,小声地说道:“看,幸亏我帮你一把。”
  “没有你,我就不能照料自己啊?”小火白了他一眼,阿冥感到,她的眼睛中,已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怒冲牛斗。
  “你没说你不能啊。”阿冥轻松地回了一句,把小火放正。
  小火对他的帮助并没有拒绝,使他想到了半个月前的神秘失踪。那时候,他与小火柔情蜜意,几乎就要玉成好事,没想到小火突然不辞而别,回来后,却是这一个模样。阿冥不敢直面问询小火在失踪的日子里究竟去了哪里,只能旁敲侧击,了解她的动向。他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能找回失踪前小火的那种柔情似水的态度,现在,他隐隐地感到,小火虽然嘴上依然硬梆梆的,但内在里还蕴含着过去的那种对他的容忍与轻柔。男人的心有时候也是相当敏感的,可以从女人的一言一行中解读出她的心思与动态,只有女人留给他一条缝,他就会见缝插针地钻进去,所以人们说,男人是博爱,女人是精选。当广施杨柳水的男人碰到有回报的女人,便立刻一触即合,达成默契。在爱的取舍的主动性中,女人显然是更具决定权的。这也是前苏作家肖日霍夫在《静静的顿河》里所说的:如果母狗不翘尾巴,公狗是不会上去的。此句在本贴前面已经引用过,此处不作发挥。


210
  病室里的另一床病人,出去做超声波检查了,屋子里只有阿冥与小火。小火背朝着阿冥,没有吱声,阿冥也不敢出声问询她。
  小火突然掉转头,问道:“阿冥,你来不影响工作吗?”
  阿冥木木地望着她。此时屋里没有人迹,但他却不敢放肆地说什么了,他嗫嚅着嘴唇,憨厚地笑笑,“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
  “明白?我需要明白什么?”
  “小火,听说你在这儿,我还有心思做其它的事情吗?”阿冥说道。
  小火的眼帘睡下来,似乎睡意席卷上来,然后缓缓地抬起眼皮,问道:“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把我忘了?”
  “怎么会?时间越久,越难忘掉。”阿冥触动了内心的心思,“你离开之后,我才知道离不开你……你不要生气,我不该这么想你……我不配……”
  “唉……”小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的手臂露在床单外面,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没有说你不配啊,只是……应该说我不配。”
  “你又提这个话了。小火,我不许你这样说。”阿冥的手急欲伸出来,抚摸她的手臂。在梦中,他多少次幻想着抱着她,这样就可以让她不再从手心里溜走了。
  小火颤栗着把手让了一下,阿冥的手抓了一个空,她茫然地叹了一口气,“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不辞而别?这一段时间到哪里去了?”
  “你做的肯定有道理的事,我为什么要问你?只要你回来就好了。”阿冥收拢起双手,百无聊赖地相互捉摸着。
  “你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都可以发生的啊。”小火的目光像隔着很远的距离,望着他。
  “我不管,只有你在我眼前,我就放心了。”
  “你真是一个大傻瓜。”小火轻轻地吐出了一个词。
  “随便你这么看我,只要你再也不走了,你天天说我是傻瓜我也高兴。”
  “你真是地地道道的傻瓜。”小火的手微微地抬起,像着指着阿冥,又像在索取什么。阿冥不知怎么的,心里不动,胆子顿时膨胀了一下,把相互摩弄的手伸过去,捏着小火伸出的手,这一次,小火没有拒绝,径直让他握住了。阿冥用自己的宽大的有力的手,夹着小火软绵绵的手,好像要把一个多月来的思念,都通过手上的体温传达过去。他可以感觉到,小火在他的掌心里微微地蠕动着,好像在缓缓地抚摸着他。她的细腻的手的动作,使阿冥感到了久违了那一份亲密接触。
  门突然开了,“上海这个路真是难走死了,光走路就走了一个钟头。”莎比的声音传了进来,阿冥赶忙把手从小火的手心里抽了出来,掉转头,却见莎比正好把门关上。
  小火支起身子,叫了一声:“莎比姐。”莎比放下杂物,走到床前,问道:“小火,好一点了?”
  小火点点头,“昨天幸亏是你?要不然……”
  “哎呀呀,我最听不得你说这样的话。咱们姐妹再不帮衬,谁还帮衬啊。”莎比拉过小火的手,握在手里。
  小火的眼睛里,泪珠在打着转儿。她想到了什么,对阿冥说道:“阿冥,你把床头柜里那个纸袋拿给我。”
  阿冥赶忙拉开柜子,果见里面有一个湿了半边的纸袋,递到小火的面前。小火用空着的一只手接过纸袋,递给了莎比,说道:“这是我的存折,昨天你送我住院,都是你垫的钱,这个钱……”
  莎比打断了小火的话:“你说什么呀,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身体治好。钱的事,提它做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阿冥,他从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摸出厚厚一搭的钞票,放在病床上,说道:“瞧我这脑袋,我都忘了跟小火说了,钱用不着担心,我把钱都带足了”。
  小火望望莎比,又看看阿冥,然后,把存折递给阿冥,“我这脑袋也糊涂了,这事就托阿冥办吧,你把存折里的钱都取出来,全姐垫的,都还给全姐。”
  阿冥心里一阵欣喜,小火还是把自己作为最重要的人,他接过小火的存折,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欣悦的神色。


211
  阿冥躬下身子,征求小火道:“我到住院部交一下款。”
  小火躺在床上点了点头,说道:“还有把全姐垫的钱还给全姐。”
  莎比打断了小火的话道:“说昨天还真巧呢,正好口袋里二千元,就给垫上了,一二天的费用还够的,我那个钱,不用还了。我马上找钱主任说一说,让他再解决一点。”
  小火说道:“全姐,已经很麻烦你了,阿冥,你把钱提出来,全姐的钱,还给全姐。……”
  阿冥答应一声,匆匆地奔出病房,小火想到了什么,轻声叫了一声:“阿冥,等一等。”阿冥早已走出病室,莎比赶快追了出去,把阿冥叫了回来。
  小火淡然地说:“阿冥,我粗心,你比我更粗心。你去拿钱,也不知道我的密码,怎么拿啊?”
  阿冥说:“我这里有钱啊,你的钱放在存折里,等你病好了,你请全姐吃一顿就算了。”
  一席话,说得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阿冥走了出去之后,莎比悄声对小火说:“几日不见,阿冥的嘴也
  开始油腔滑调了。“
  小火用手指了指床,示意莎比坐下来,莎比半坐在床头,侧身看着小火。小火说道:“他现在重操旧业,当起了孩子王,就是靠嘴吃饭。还有你过去可能不了解他,他那个嘴要么不说,说一句要把人噎死。”小火想到与阿冥拍A片的情景,在片场,阿冥装疯卖傻的样子记忆犹新,只是彼一时,此一时,心境不同,对他的那种故作糊涂,早已不是当初的一百个看不惯,而是成为心中津津有味回味的愉快的源泉了。
  “阿冥还是挺老实的,人还不错。”莎比试探着说道。
  “你别看他老实,心里的鬼多着呢。”小火说道。
  “这倒好了,全靠老实也不行。我是说阿冥心倒是挺诚的,这样的人还是叫人放心。一看你出事,我就想到了他。”莎比说道,静了片刻,又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想不想和阿冥待在一起?”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小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你又怎么了?能找到阿冥这样这么诚心诚意的男人,真不错了。他现在有一个工作,你随着他,将来日子还是过得蛮好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说我配不配他。我觉得对不起他。”小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伤的神情。
  “你怎么配不了他了,你哪一点不比他强。我看他是配不上你呢。你一个上海姑娘,配不上他?”莎比情急之中,一古脑地啪啪地说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刚才说阿冥很诚,这我也知道,可是我这心里,装的却不是一个阿冥。”小火缓缓地说道。
  “你还装着谁啊?”莎比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你知道我最近失踪去了哪儿了吗?”小火的眼睛忧郁地看着莎比。
  “我也奇怪着呢,怎么你说得好好的准备与阿冥一起走的,突然就不见了呢?你上哪去了。”莎比追问道。
  “说起来,这真对不起阿冥了。我看出来,他对我是死心塌地的,可是我分给他的只是那一丁点。这就是我说的对不起阿冥的意思。”小火的眼睛瞟到一边,似乎回避着什么。
  “你心里还想着谁啊?谁还值得你这么想啊?”莎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忘不了他。”
  “谁?”莎比又逼问了一句。
  小火张口,正要说出她的内心隐秘,突然门开了,阿冥走了起来,说查了住院费,莎比交的费用不是二千元,是三千元,当即把三千元塞给了莎比。病房里争执了一会,莎比无奈地把一叠钱收了起来,她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先把钱收下,等我回去,告诉钱主任一下,让他再解决一点。”
  小火摇了摇头,“不要向老钱提了吧,上次向他要工资的时候,已经不耐烦了,当时就说,与他没有啥关系了,现在再去找他,实在是找他白眼。”
  “试试吧,毕竟你也算是公伤事故,钱主任不至于那么翻脸不认人吧。”莎比吟味着道。
  “算了,不向他提了。”小火再次说道。
  阿冥在边上,帮腔道:“按道理钱主任不应该这么绝情才是,要不是去浙江一趟,哪里出这么大的一个
  事故?”
  小火苍白的脸上,浮现着瑟缩的表情,畏怯地说道:“那个的事情就不提了。”
  莎比朝小火望去,只见她被一种恐怖的阴影笼罩着,明显地可以感觉到,她还没有走出过去的阴影,便连声道:“不提,不提。我先走了,还要到培训班去呢。”


212
  小火欠了欠身子,莎比示意她躺下,离开了病房。阿冥随着她,送她出门。
  走出病室的门,莎比悄声地对阿冥说:“小火的事,我再向钱主任说一说,看他能不能再补助一点。”
  阿冥说:“谢谢全姐。能办成更好,办不成就算了。不要太麻烦了。”
  莎比举脚欲走,又想到了什么,她停顿了一下,用手招呼了一下阿冥,退到廊道面北的空旷处,阿冥追随着她走过去。
  莎比望了望刚刚从楼上跑上来、额头上沁满汗水的阿冥,问道:“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等小火身体好一点,再说吧。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知道我提的想法,她能不能同意。”阿冥神情黯然地说道。
  莎比点了点头,说:“刚才我和小火谈过。”
  “她说什么了?”阿冥焦急地追了一句。
  “她有一点矛盾。但她对你没有恶感,你们还是有机会的。”莎比说道:“你要对她好一点,女人的心嘛,你花一份力气,她就会回报你同样的一份。”
  “这我懂。”阿冥咬着牙,应承着。
  “小火现在这个样子,你多关心她一点,就能把她的心笼住了。女人这个时候最脆弱。”莎比说道。
  “全姐,那小火有没有说她究竟遇到了什么?”阿冥忍不住追问道。
  “刚才我正问着的,不知怎么被岔开了。我觉得,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有这一点,就比什么都要好。她的事情,你以后慢慢问吧,只要她还对你有感情,就不怕了。”
  “嗯。”阿冥答应着,就像一个小孩子听老师在讲话。
  莎比瞧着阿冥的听话的样子,又问道:“你刚才提到下一步打算,究竟想怎么办?”
  “要是小火同意,我想把小火带到松江县去,她身体未康复,可以转到那里住院,那样,我可以就近照应她。就怕小火不答应。”阿冥说道。
  莎比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小火的刚才的言谈举止,总的印象,是小火对阿冥并没有什么排斥性的情绪,便又果断地下了判断道:“我看这个行。你把小火带去,她还能不死心塌地?我看她会同意的。刚才,她还说着呢,她说她配不上你。这对你倒是好消息。”
  “那是她经常这样说的。”阿冥有一点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以为女人喜欢说这个话啊?”莎比口气稍微硬了一点,“小火很要强,也自认为自己很强,过去她很咄咄逼人的,这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能这样说容易吗?现在我觉得她的心里很失落,很自卑,再也不是过去的骄傲的小火了,你多给她一点关怀,小火啊……就是你的了。”说到最后,莎比朝阿冥甩了一个媚眼,语含暧昧。
  听到莎比如此一说,阿冥的脸上渐渐有一些开朗的感觉。莎比的到来,使他更融洽了与小火的关系,他对莎比是十分感激的。莎比刚才的一番关怀备至的私房话,从女人的角度给他的提示,也使他心里落了底。他嘴唇颤动,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挤出半句:“全姐,要是小火成了,就请你吃团子。”
  “我当然要吃了,难道还忘了我?”莎比呵呵地笑道。“我走了,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一声,也让我知道你们的去向。”走了半步,她回转身,又叮嘱道:“小火就托付给你了。”
  “你放心吧,全姐。”阿冥应声道。


213
  莎比开车来到培训班,把车子放入车库,“咚咚”上楼,却见办公室里闹嚷声不断,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培训班上,除了自己常驻之外,并没有特别的其他人来光顾。难道是钱盛肿今天来了?正好,莎比心想,正要找他这个人呢?没想到他竟然送上门来了。
  莎比蹑手蹑脚,走近了办公室的大门,只听到里面传来几个男人的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两个三人在内,间或传来男人的说笑声,有一个男人的笑声十分爽朗,盖过了所有的人,钱盛肿的尖细的公鸭嗓子,夹在里面,就像被欺凌的小媳妇,一点地位都没有。莎比从声音大致猜出,这里面的人,肯定是钱盛肿的客人,且地位要比钱盛肿高。
  只听到一个中年以上的男人用浑厚的带着江浙口音的腔调说:“姨太太的这个角色肯定是要的,现在看电影,看老爷已没有啥意思,也只有用姨太太来引人了。大家记得小张(指张艺谋,莎比听到这里,感到这人是张艺谋的前辈)拍摄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吗?他那个电影,给老爷的只是一个后脑勺,谁爱看老爷那个死人脸啊,观众爱看的是姨太太,哪怕姨太太的后脑勺,也要比老爷的吸引人啊。那个死鬼陈逸飞拍的《理发师》,拍的不也是一个姨太太吗?按道理讲,现在这个时代,姨太太当然没有张艺谋那个时代吃香了,但是‘余威震于殊俗’,姨太太的屁,还是能提升票房的。”
  “这么说,黄导演是要闻姨太太的屁了。”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说道,莎比听出这个声音是当时曾经给培训班上过课的名叫石安泰的教授(提示:第153节,此人第一次出场)。对这个人,莎比不知为什么比较警惕,他是由钱盛肿的老婆介绍过来的,培训班上的人都在闲扯说,这石教授与钱盛肿老婆有一腿。女人对情人的所有信息都是高度敏感的,所以,莎比对这个男人也有所在意。
  “哪里,我这叫‘以屁搭台,用脸唱戏。”那个被称为黄导演的中年男人说道。
  “我改一个字,不要提屁好不好,提屁股行不行?”一听就知道说这话的是钱盛肿,在这群人中,他是最没有品位的。莎比想,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我们的钱主任对屁股情有独钟,闻到屁,他想到的是屁股。这也叫化腐巧为神奇,变下里巴人为阳春白雪啊。”这话是赵土根讲的,话中包含着他一贯的阴阳怪气的声调。
  钱盛肿嘿嘿地笑道:“老赵就是了解我钱某人啊。只是提醒诸位,对屁的歧视是要不得的。我们能爱屁股,为何瞧不起屁股的主产品。”
  “行,行,行,”赵土根打断了钱盛肿的话,“你就不要在黄大导演面前卖弄你的‘屁经’了。”
  钱盛肿呵呵地干笑着,打趣道:“我这叫‘嘤其鸣兮,求其友声’,还不是想在黄导演面前卖弄一下,得到一个知音吗?“
  赵土根跟着说道:“你以为黄导演也像你这样有吃屁的爱好啊。”
  钱盛肿不依不挠地说道:“刚才我明明听着黄导演说他有爱闻姨太太屁的嗜好啊。”
  那个黄导演的宽阔的声音压过来,说道:“你们两个不要一唱一和打趣我了。我说的是正事,到你们嘴里,变成屁啊屁股的。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那个石教授说道:“刚才说到《理发师》里的姨太太吧。”
  黄教授说道:“是说到这里。我早就对陈逸飞说,你拍什么不能拍,偏要拍这个姨太太的故事?都是张艺谋拍剩下的拆烂污,你当成宝贝一样拾起来,这不,最后连命都搭上了。我用一个成语送给他,这叫死得其所。这人都害在女人身上,这不,陈逸飞害在了姨太太身上。”
  石教授接口道:“但陈逸飞热爱电影的精神还是不错的。”
  “他那个叫电影吗?他懂得蒙太奇吗?他懂得电影的虚拟空间吗?”黄导演声音中明显有一些不愤,“算了,人都死了,还与他认真做什么?你拿出命来去拼搏的东西,总得值得你去献身一回吧,这么一个垃圾,你拼了一条命去干,得不偿失啊。”
  下面传来的是赵土根的声音,“黄导演,这次你拍的这部电影,肯定要胜过陈逸飞一筹了?”
  “那当然,他那个算什么东西,要不是香港的那个导演,用港片那么庸俗的几招糊涂起来,他那个电影能看得下去吗?”黄导演志得意满的声音传来,声震九皋,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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